阿芷好奇地看着他的動作。當連書崖的朱砂筆觸碰到畫中她的衣袖時,奇迹發生了——那處原本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梅花刺繡突然變得鮮豔起來,像是被注入了生命。
"啊..."阿芷發出一聲輕歎,低頭看着自己的衣袖,"顔色...我忘記顔色是什麼樣子了..."
連書崖受到鼓舞,又蘸了些朱砂,這次點在阿芷的唇上。一抹淡淡的紅在她蒼白的唇上暈開,立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生動了許多。
"還有這裡。"連書崖将朱砂與墨汁混合,調出一種深紅色,輕輕描畫阿芷的衣帶。每一筆下去,畫中的阿芷就變得更加立體、更加真實。
當連書崖畫到阿芷的手時,她突然握住他的筆杆:"夠了...今晚夠了..."
"為什麼?你不喜歡嗎?"
"喜歡...太喜歡了..."阿芷的聲音帶着連書崖從未聽過的情感,"但每次變得更'實'...都需要你的精氣...我能感覺到...你在變弱..."
連書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抖,額頭滲出冷汗,像是剛跑完十裡路。但他搖搖頭:"沒關系,我..."
"不。"阿芷堅決地後退,她的形象已經比最初清晰了許多,現在能清楚地看到表情變化,"你會死的...而我..."
她沒說完,但連書崖明白了。阿芷是一個畫中鬼,不分善惡,本能地需要活人精氣維持存在。但奇怪的是,她卻在克制自己,不願傷害他。
"為什麼阻止我?"連書崖直視阿芷的黑眼睛,"你不是需要這個嗎?"
阿芷的表情變得複雜:"不知道...隻是想到你變得冰冷...這裡..."她按住自己胸口,"會痛...鬼也會痛嗎?"
這個天真的問題讓連書崖心頭一熱。他輕觸畫布,發現表面又恢複了固态,不能再穿透了。阿芷的身影也開始變淡,似乎力量用盡。
"天快亮了..."阿芷的聲音又開始飄忽,"我必須回去了..."
"等等!"連書崖急切地問,"我還能再見到你嗎?像今晚這樣?"
阿芷的身影已經半透明,但她露出了第一個真心的微笑,那抹朱砂點染的唇紅得驚心動魄:"夜半...畫前...點一支紅燭..."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畫布上,隻留下一個比之前清晰許多的輪廓。連書崖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無力卻精神亢奮。他看向窗外,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接下來的幾天,連書崖如同行走在夢中。白天他在書院心不在焉,夜晚則與畫中的阿芷相會。每次見面,他都用特制的顔料為阿芷"補形",而阿芷則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吸取過多精氣。盡管如此,連書崖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
"連兄!"第五天早晨,宋明哲在學堂外攔住他,臉色凝重,"你必須停下!看你的樣子,活像被狐妖吸了精氣!"
連書崖勉強一笑:"隻是夜讀太勤..."
"夜讀?"宋明哲冷笑,"我昨夜特意路過你房舍,聽見你在與女子說話!聲音之親密...連兄,你可知書院嚴禁女子入内?若被山長發現..."
連書崖心頭一緊:"你告訴别人了?"
"暫時沒有。"宋明哲壓低聲音,"但你必須告訴我實情。那女子是誰?如何進入書院?你近日氣色之差,是否與她有關?"
連書崖避開好友銳利的目光:"真的沒有……你相信我……"
宋明哲長歎一聲:"連兄,你我相交多年,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撒謊?"他湊近一步,聲音幾不可聞:"這幾日我查了書院典籍...你房内那幅畫,是否人物剪影,墨色詭異?"
連書崖渾身冰涼:"你...知道?"
"畫中仙..."宋明哲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古籍記載,有些怨魂會依附畫作,吸取活人精氣。連兄,你被邪物纏上了!"
連書崖猛地抓住宋明哲的手臂:"不要告訴任何人!阿芷不是邪物,她隻是..."
"阿芷?你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了?"宋明哲臉色大變,"糟了,糟了!連兄,你必須立刻停止與它接觸!今晚我去你房舍,我們一起..."
"不!"連書崖厲聲打斷,引來周圍學子側目。他壓低聲音:"宋兄,我求你,不要插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宋明哲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愛上它了?"
這個直白的問題像一盆冷水澆在連書崖頭上。他愛阿芷嗎?那個沒有記憶、不分善惡的畫中鬼?他隻知道每次看到阿芷,心中就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保護欲和渴望,這種感情比單純的吸引更加複雜,更加...危險。
"今晚别來找我。"連書崖最終隻說了一句,轉身走進學堂,留下宋明哲憂心忡忡地站在原地。
那天傍晚,連書崖特意去書院藏書閣查找關于"畫魂"的記載。在一本發黃的《靈異志怪錄》中,他找到了這樣一段文字:
"畫中仙,實為畫魂也。或含怨而死,或執念未消,魂魄附于畫作,不得超生。需吸活人精氣維持形貌,日久則畫者形銷骨立,魂飛魄散。破解之法,或尋其屍骨安葬,或查明冤情化解..."
連書崖的手微微發抖。阿芷果然是含怨而死的靈魂,被困在畫中不得超生。但書中沒有記載的是——如果畫魂本身已經忘記怨恨,又該如何化解?
他匆匆抄下這段文字,又查找了幾本關于靈異現象的古籍,直到暮鼓響起才離開。回到房舍,連書崖點亮一支紅燭,放在畫前。燭光搖曳中,阿芷的輪廓似乎比昨日更加清晰了。
"阿芷..."他輕聲呼喚,手指輕觸畫布,感受着那微微的涼意,"我想知道更多關于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