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連書崖幾乎将所有空閑時間都用來觀察這幅畫。他發現自己開始期待每天能看到新的變化,就像期待一個沉默的朋友給他驚喜。
第五天夜裡,畫中人轉過了半個身子,現在能看見她的部分正面了。連書崖注意到她的脖頸修長,下巴的線條優美得令人心顫。雖然沒有五官,他卻能想象出她微笑的樣子。
"如果你真能聽見我說話,"連書崖在燭光下輕聲說,"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窗外,一陣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回應他的問題。
連書崖不記得自己何時養成了對畫說話的習慣。也許是某個獨自苦讀的深夜,也許是某個無人分享喜悅的清晨。他開始向畫中人講述自己的一天:夫子講了什麼新内容,宋明哲又鬧了什麼笑話,今日飯菜是鹹了還是淡了...
奇怪的是,盡管從未得到回應,他卻覺得畫中人在認真傾聽。有時他甚至感覺畫中人的姿态會随着他的情緒而變化——當他講述煩心事時,她似乎微微低頭;當他分享快樂時,她的衣袖仿佛輕輕飄動。
這天傍晚,連書崖從書院回來,發現房門虛掩着。他心頭一緊——他分明記得自己離開時鎖好了門。
推門而入,房内一切如常,唯有那幅畫...畫中人現在完全轉過身來,正面朝向房間,雙手擡起至胸前,像是在等待什麼。
連書崖手中的書袋"啪"地掉在地上。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畫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清楚地記得早上離開時,畫中人還隻是四分之三的側面。
"這不可能..."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就在這時,燭光忽然劇烈晃動起來。連書崖驚恐地看到畫中人的手——那雙由墨線勾勒的手——緩緩穿過了畫紙的表面,伸向了現實世界!
他本能地後退,卻被凳子絆倒,重重跌坐在地上。畫中人的手已經完全伸了出來,那是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指尖微微顫抖,似乎在試探這個陌生的世界。
連書崖屏住呼吸,看着那隻手在空氣中輕輕摸索,最後停在他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他應該逃跑,應該尖叫,但某種無法解釋的力量讓他留在原地,甚至...緩緩擡起了自己的手。
當他的指尖即将觸碰到那隻從畫中伸出的手時,房門突然被敲響。
"連兄?你在嗎?我聽到有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是宋明哲的聲音。
那隻蒼白的手立刻縮回了畫中,速度快得幾乎讓連書崖以為那是幻覺。但畫中人現在的姿勢确實變了——她又回到了四分之三側面的角度,雙手交疊在胸前,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連兄?"敲門聲更急促了。
連書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嘶啞:"我...我沒事。隻是不小心碰倒了凳子。"
"你聲音怎麼怪怪的?開門讓我看看。"
"真的沒事!"連書崖提高音量,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我...我已經準備歇息了,明日再說吧。"
門外沉默了片刻,然後是宋明哲不情願的回應:"好吧,那你早點休息。明日夫子要查《禮記》的背誦,别忘了。"
聽着腳步聲漸行漸遠,連書崖長舒一口氣,轉頭再次看向那幅畫。畫中人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但連書崖知道那不是幻覺。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伸手輕觸畫紙表面——普通的宣紙觸感,沒有任何異常。
"這到底是什麼..."他喃喃道,既困惑又着迷。
那晚,連書崖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他站在一片白霧裡,遠處有個女子的背影,穿着與畫中人相同的衣裙。他想要追趕,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女子始終與他保持距離,既不讓他靠近,也不完全消失...
第二天清晨,連書崖被晨鐘驚醒,發現自己竟伏在案上睡了一夜。他揉着酸痛的脖子擡頭,頓時渾身冰涼——那幅畫現在空空如也,畫中人不見了,隻留下一片空白的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