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啞然。完全想不起來她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的阿曼妲擡起頭來。
菲雅沉浸在悲傷之中,淚眼朦胧,那張記憶猶新的臉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和記憶中模糊的場景重合,她低聲怒喝。
“讓我感覺到呼吸的頻率,讓我觸碰到人的體溫,讓我體會到肌腱的柔軟,讓我這樣毫無憐憫之心的鋼鐵怪物,也感受到了生命的律動……”
隻是一次觸碰,讓她知道了人類是怎樣的存在。
讓她明悟了自己在傷害着什麼。
不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是活生生的人、全然無辜的人啊!
鋼鐵是不會感覺到罪惡的,正因為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做過了什麼,才會感覺到痛苦。
“賦予了我向上的人格,鑄就我的血肉與靈魂。”
懷揣着成為人的向往,不斷靠近。
“和命運對抗,和黑暗對抗,和殺戮的本能對抗,掙脫束縛和牢籠,發出自己的聲音!”
“堅強,勇敢,不屈,關懷,憐憫,善意,求知,正義……”
您教會我的,您給予我的。
這不能稱之為母親嗎?!
銀發少女紅着眼睛,心裡的情緒全部爆發了出來。
“我也想活着,想到光明那邊,想看到您眼中的美好世界啊。”
“我想成為人!”
菲雅深吸了一下鼻子,帶着哭腔,“但您為什麼……”
她恨恨地瞪着打扮成木乃伊模樣的女孩。
“為什麼要和想要銷毀我的人在一起!”
難道卡桑也要否認她作為人的資格,認為她是罪無可恕的存在,讓她以死謝罪。
“如果您是那樣認為的……”
菲雅擦幹了眼淚,變回了本體,“那就徹底銷毀我吧。”
她賭氣般地想,早知道變成人是這樣……
哼,她還是會變成人。
是,她就是那樣任性自私的禍具,身負幾百年的血腥殺戮,充滿了人對人的扭曲惡意,難以控制,危險,暴戾,随時可能發瘋,傷害到無辜的人。
無法否認的曆史,無法否認的過去,無法否認的罪惡。
被驅使着,直接摧毀了人類肉.體的,都是她。
被怨恨詛咒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能狡辯,不能逃避,不能無視。
這就是成為人的代價。
是她要睜大眼睛看清的事實。
這樣滿身缺點的我,勢必要受到懲罰和審判的我。
……不是卡桑理想的孩子。
既然這樣,既然這樣……
那就讓卡桑親手結束她短暫又充滿罪惡的一生吧。
如果是卡桑,是卡桑,她不會再掙紮了……
“等等,菲雅!”
被這樣的變故弄懵了,夜知春亮下意識護在了近一立方的黑色鐵塊前,目光警惕地看着沈沫和阿曼妲,生怕她們突然暴起傷人。
“菲雅她從沒想過傷害别人,自她誕生為人之後,就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你們執意要為沒發生的事情,預先處罰?!”
憑什麼?
“明明是人類自己犯下的罪行,因為作案工具誕生了意識,就要延續犯人的罪名和過錯,這樣太不公平了!”
梳着橘紅色雙麻花辮的少女,同樣做出格擋的動作,小臂處浮現出半透明的劍氣,占據了可攻可守的位置,目光銳利。
跪坐在圍桌前的紫發少女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去,面對着沈沫,肢體語言俨然暴露了立場。
為人的資格,預先處罰嗎?
沈沫心裡搖頭,她并不喜歡做“電車難題”。
她看着有些熟悉的鐵塊,想起了那場恍若真實的夢境,審訊室裡不成人形的受害者,滿臉瘋狂扭曲、毫無悔意的審判者,沾滿血迹的冰冷刑具。
“我明白了。”
黑發女人無聲歎息,在衆人警惕的目光中站了起來,指尖拂過立方體冰冷的外表,她脫下了風衣,罩在了禍具的身上。
“我會看着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