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形禍具的存在,本就如同腐肉一般,吸引着鬣犬的窺視。
即便是解咒之後,也還保留着自身的能力。
壽命呢?
保養得好的話,人形禍具是可以一直活下去的吧。
這樣一來,就相當于是長生不老的變種人,至少也是長生種了。
雖然人數不多,能力也有一定的可取代性,但這不是更危險了嗎?
光是長生不老這一點……
沈沫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現在,人形禍具們誕生的時間還短,各種弊端尚不明顯,等到以後,祂們這批知情者死去。
剩下的人形禍具,又會走向何方?
避世而居,遠離人群,改頭換面,重新沉睡……
“卡桑,卡桑!”
障子門被拉開,銀發少女興沖沖地竄了出來,結果沖得太快,左腳絆右腳竟就平地摔了,“哇,卡桑小心!”
少女驚慌地揮舞着手臂,整個人向她撲來。
明明戰鬥的時候是那樣靈活多變,日常生活中,反而是四肢不協調的類型嗎?
沈沫站了起來,銀毛小貓就撲到了她的懷裡,她自紋絲不動。
猝不及防地這樣親近,菲雅貼着卡桑的腰腹,睜大了眼睛,沒有想象中的柔軟,但是比記憶裡更加溫暖。
卡桑……
就像流浪的小貓,終于找到了能夠栖息的小窩,她試探般地伸出了手,手足無措地撓了撓衣擺的一角,踟蹰着,沒敢抓住。
沈沫摸了摸女孩的腦袋。
像得到了某種鼓勵,菲雅雙眼發亮,伸手輕輕抱住了近在咫尺的人,像擁抱了往日的泡影。
卡桑……
側耳靠在溫暖的懷抱裡,她好像又聽到了誕生意識時的心跳。
沉靜如海。
慢了一步出來的幾人面面相觑。
“談完了嗎?”
阿曼妲點了點頭,慢吞吞地走上前,猶豫了一下,她拉住了沈沫的袖子。
沈沫有些驚訝,卻也擡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卡桑!”菲雅鼓了鼓臉頰,銀發炸了起來,不甘示弱地抱住了沈沫的胳膊,沖着另一邊的木乃伊小鬼哈氣,“可惡,卑鄙的木乃伊,别以為我原諒你了,就能來搶走卡桑了。”
“再這樣下去,我,我詛咒你哦!”
詛咒?沈沫暗自思索。
菲雅還有詛咒人類的能力嗎?
夜知春亮卻是誤會了,忙解釋道,“口頭禅,是口頭禅,菲雅剛剛誕生,還像個孩子一樣,有時候說話……”
沈沫當然知道,甚至覺得對方這會兒“卡桑”長“卡桑”短的,就像得了新鮮玩具的小貓,還有點護食。
帶着點天然的野性,大多是靠本能在行動。不過,也能說出一番震撼人心的話。已經開始思考人生了啊。
或許是濾鏡在起作用,或許菲雅也經曆了猶如實質的夢境,記憶産生了混淆。或許是因為接連感受到了敵意,想法發生了動搖,不安的内心,迫切想要一個避風港。
過段時間,大概就會從這種亢奮的情緒中走出來了吧。
歸根結底,猶如浮萍般的人形禍具,隻是本能地想要有個紮根大地的理由。
羁絆,起源,重生。
人在迷茫于自身的時候,就會想要挖掘更多存在的意義。
但人類是不會因為“自己是如何誕生的”而迷茫。
畢竟,這是正确答案。
由雙親結合誕生的生命,這就是解釋了。上面往往捆綁着更多的東西,那些才是幸福或痛苦的根源。
在這一點上,哪怕沈沫承認人性的閃光,也不否認,在某些時候,即便是經驗豐富的人,也會被魚刺卡到喉嚨。
人就是會在不經意間爛掉,露出腐朽不堪的一面。
但是,想像人一樣歡笑,幫助祂人,得到幸福,這樣總不會是錯的。
不過。
“這是阿曼妲。”不是木乃伊。
沈沫右手摸了摸戴着兜帽身纏繃帶的女孩。
菲雅臉垮了下來,情緒低落,像做錯事了的小孩,又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我……”
“這是菲雅。”沈沫左手摸了摸抱住她胳膊的銀發少女。
“名字是最短的咒。喊一個人,要叫名字。”沈沫自己也不是什麼完美無缺的聖人,隻是力所能及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想當園丁修剪枝葉。
“不原諒可以不用原諒,不舒服就說不舒服。”
不用考慮到她的立場。
她沒資格替誰原諒誰,要求誰退一步,尤其在雙方都和她有牽連的前提下。
“如果不是出自内心做出的選擇,與其之後經常後悔,如鲠在噎,不如現在說出來。”
隻是,需要區分的是,這種情緒究竟是下意識逃避責任,因而産生的羞恥逆反心理,還是真心覺得不公的不甘心情。
“可是,可是……”菲雅緊繃着的身體放松了下來,臉上有帶着幾分糾結憂慮,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卡桑的臉色,始終沒能從那張平淡的臉上看出什麼,“卡桑,不會覺得我是,我是壞小孩嗎?”
她總有點擔心,如果她做得不符合人類的期盼,是不是就會被當成異類?她有在努力感受,努力理解,但有時候她不明白。
菲雅有點焦慮起來,她拉着卡桑的手,急切地追問道,“母親是會永遠保護孩子,引領着孩子前行的存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