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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蟄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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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連續兩個星期不曾下雨。幾朵輪廓清晰的小小的烏雲飄過藍色的晴空,強勁幹燥的風吹來,驅散了一些暑氣。河岸邊,低矮的榭樹叢和高高的蘆葦杆沙沙作響。向下遊涓涓流淌的河水被吹皺了,刺眼的反光在瑪麗與特瑞的面前閃爍。天氣宜人,灰色的村落與無趣的低矮丘陵也在盛夏的陽光下變成美麗的景色了。

特瑞站在河邊嘗試垂釣,他不是什麼釣魚老手,一個上午魚大概咬鈎了兩回,可一次都沒被拉出水面過。這是由于他隻顧和瑪麗說話,不怎麼專心。他們提到種種适合在戶外玩的遊戲,還有夏季最不能錯過的觀光勝地——盡管兩個人都沒去過那些地方,隻在書本上讀過。他們任由漂子在水中上下浮動。

萊雅莉半坐在不遠處一株柳樹彎曲傾斜的樹幹上,安靜注視着他們。她穿着白色的寬肩長衣,腰間的束帶也是白色的,火紅的頭發包在紗制的布蓋頭巾裡,露出的修長脖子像天鵝一樣彎曲低下。她在一本速寫本上用各種不同的紅色色粉筆快速塗抹着,描繪着紅色的蘆葦叢與反光的水面,紙張和那些蘆葦一樣靜悄悄地作着沙沙聲,可是大多數時刻她似乎什麼也沒在畫。随風搖擺的樹枝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她低垂的眼睛顯得沒有什麼精神,幾乎是昏昏欲睡的。

瑪麗從河邊一路闖進樹蔭裡。不同于上午特瑞提議釣魚時的期待,她現在隻感到興緻缺缺——事實上特瑞也後悔自己出了個蠢主意,隻是他比任何人都倔強,甯願在毒日頭下逞強也不想努力落空。

“瞧瞧我。今天真是熱得不像話。”瑪麗将頭發朝後一甩,汗濕的脖子和額頭黏着鬈曲的碎發,她用手指粗略地将它們向後捋去。

“哦,甜心。”萊雅莉露出笑容。瑪麗不會知道那是一種母親對孩子獨有的笑,在許多年前,她未出世時,這個女人并不曾對他人這樣笑過,也不曾像現在這樣凝神聆聽别人的話、文靜地作出回應。那一瞬間,瑪麗認為她長得很美,一舉一動都那麼的輕盈合度,而目光又是那麼嚴肅真摯。風來回掀起她松開一隻手的速寫本,紙張啪啪作響。萊雅莉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說道:

”你知道嗎,上次晚飯時的談話,你提到關于死,讓我想了很多。”

“萊雅莉,我的本意不是那樣。”

“人們産生這樣的想法是常有的事情,你不用難為情。”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河畔,特瑞汗流浃背地坐在那裡,他的側面略嫌嚴肅,像個小大人。“關于進修道院的事情,如果日後你的想法改變了,你知道要上哪兒來找我們。”她接着說道。

“您真好。”瑪麗的雙眉顫動了一下。每當她聽到什麼意料之外、不中聽的話時,總是這樣。

“你也是個很好心的孩子。”萊雅莉說,“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的時候,就覺得非常名副其實。是神父給你起的這個名字嗎?”

“不,是我的祖母。那是在我父親去世以前的事情,我一出生就被送到祖母那裡養育。不過人家說她那時候就有點瘋癫了。我對他們了解得不多。”

“那——如果叫你不快,請寬恕我——你對你的母親了解多少?”

“他們不知道她是誰。或許是父親做了什麼不光彩的事情吧——願他安息。我對父親幾乎沒有印象,所以不會替他說話。”

“瑪麗這個名字的詞根,mry,從詞源學上來說,是希伯來語中叛逆與反抗的意思。希臘基督教把這個名字翻譯成’大海裡的一滴水’,stilla maris,後來由于印刷錯誤,傳着傳着就變成了stella maris,也就是’星海’的意思。”

萊雅莉的眼睛靜靜地轉向瑪麗。這令瑪麗感到由背脊到全身都傳來一陣戰栗,仿佛萊雅莉的眼睛正盯着一扇幽暗的窗口,窗外那個她看向的東西——瑪麗有預感,她不會想知道它是生命的。而她生硬的語氣像是在背誦某個人的遙遠的話語,複述着某一個不屬于她的聲音。

“這幾個意思也都還不壞,對吧?”萊雅莉說道。

”這……真的很美。”瑪麗下意識地朝後縮了一下脖子,她被弄得莫名其妙,惶惶不安起來,感到她必須談論些别的什麼,什麼都好,“您說過您原本想過有女兒就取名叫瑪麗,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我曾有個親密的朋友,她的女兒就叫做瑪麗。”她帶着微笑補充了一句,“我欠了這朋友很大一個人情,沒有臉面去見她了。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夠回報她的恩情,再回到她的身邊去。”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想,隻要人們對你有所了解,他們都會愛你的。”

“謝謝你,甜心。可是,她一定不願意這麼快就與我重逢。以後你就會懂了。”

“她的女兒……你朋友的女兒是什麼樣的?”

“哦,這個可問題難倒我了。我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小姑娘時,特瑞都沒出生呢。”萊雅莉柔聲說道,“你知道嗎,剛生出來的小孩子都長得差不多。我那時候想,她長得可真醜,和她媽媽一點兒也不像,簡直像隻赤條條的小猴子一樣——隻有眼睛長得還可以。”

當萊雅莉緩緩講述這段回憶時,瑪麗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那女人半透明的灰藍色眼眸,感到一個從未想象過的叙事即将在她頭腦中形成——真相,或是關于真相的設想。她的心在狂跳,渾身因為激動而打了個寒戰,她已感到深埋在萊雅莉眼眸中的秘密臨近時帶來的痛苦而激動的波折。然而她卻什麼也沒等到。

萊雅莉突然擡起手,一塊手帕霎時間從瑪麗的耳後伸出來。

“這個小魔法不是很神奇嗎?”萊雅莉笑了起來,用那塊手帕擦拭瑪麗額頭的汗水和落在她發間細小的柳絮。

“這手帕一直藏在你袖子裡。”

”喔,你親眼看見了嗎,甜心?”

“我就是看見了嘛!”

也許是瑪麗那認真勁兒把萊雅莉逗樂了,她哈哈大笑,手帕都從手中掉落下來。

“你是個大孩子了,不再喜歡這些小把戲了,對不對?”

瑪麗沒再來得及說什麼,突然從河邊的方向傳來特瑞的歡呼聲。一條鲫魚上鈎了,銀白色的腹部在空中奮力地扭動着,飛濺的水珠閃着亮光。

“瑪麗,快來啊!”特瑞叫了起來,連瑪麗也驚奇地尖叫了兩聲,立馬朝河畔跑去。可是她的腳步邁了一半就慢了下來。她回過頭,懷着異樣的,幾乎是同情的感情看向陰影中的萊雅莉。她還站在樹下,腰間白色的長飄帶随風揚了起來。柳樹柔軟的枝條在她面前掠過。

“你也要來瞧瞧嗎,萊雅莉。”

“你們别管我,請去玩吧。”萊雅莉慢悠悠地說道,臉上依然帶着笑容,“你們如果不因為我感到拘束,我才會感到高興呢。現在,我也差不多該回家去了。”

“替我向布萊姆問好。”

“我會轉告他的。去玩吧。我們這些做父母的,自有一些你們還不理解的、任何遊戲也無法取代的事要做。那就是回憶。”

瑪麗怪異地看了她一眼,聽從女人的話,朝她的夥伴跑去了。鲫魚從魚鈎上被放了下來,撲通一聲跳進水桶,濺起很高的水花。兩個孩子都誇張地尖聲大叫起來,然後突然互相在金色的草地上追逐起來。他們的遊戲開始了。

萊雅莉提起長衣的下擺,一個人朝另一個方向的屋子走去。當她走近那房屋門前爬着常青藤的白色籬笆時,一個若隐若現的人影在二樓朦胧的窗簾後輕輕顫抖了一下。她走進了屋子,将手臂下夾着的速寫本與繪畫材料放在門口她丈夫搭的木架子上。她的眼睛一時還沒适應屋内的昏暗,一種酸脹的壓力從她眼球後面擠壓過來,她的視力一陣模糊。室内非常陰涼。她感到很平靜,事實上,心如止水。那是一種死亡的分隔帶來的平靜。她在思念的女孩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一個為了她而死的人——梅吉。

暈眩感讓她扶着椅背緩慢地坐了下來。她茫然地環顧四周,她與家人所生活的這個幸福的小屋裡,四處都找不到梅吉的痕迹。萊雅莉認為自己應該已經不再感到痛苦了。在這過去的十年之中,她的生活終于發生了轉變。有時她依然感到她是一個到處飄零的人,可是對于生活的際遇她再也無法擠出半滴眼淚。她不再惆怅,不再悲傷,也不再感到懊悔,問心有愧的事情——或許有。這是因為她思念的是一個死去的人,她無法欺騙自己去想象她還活在一個遙遠的地方,因此無法從思念中獲得任何寬慰。

門外孩子們的歡笑聲正遠遠地傳到她的耳際。同時,樓梯發出微弱的聲響。

“你回來得真早。”布萊姆從樓梯上走下來,隔着椅背将他的妻子環進懷裡,“怎麼放着那麼小兩個孩子在河邊玩呢?”

“幹嘛要掃他們的興呢,布萊姆?”萊雅莉朝他虛弱地擠出一個微笑,用發白的手指顫抖着摘下布蓋頭巾,像是一頂用熱鐵打制的荊棘正纏在她腦袋上似的。她幾乎因為無法排遣的痛苦喘不上氣了。布萊姆驚訝地松開她,她整張臉都白了,脖子被冷汗浸得冰涼。

“快把衣服解開上樓躺下。你一定是中暑了。”

“我感覺還好。真的。”

他沒有理會她的話,将她的一隻手臂繞在自己的肩膀上,将她撐了起來。萊雅莉隻是幹咽了一下,就毫不抵抗地起身同他朝樓梯上去了。隻是她每走一步,身體的重量就朝布萊姆的身上傾斜一點。他廢了點力氣才将她安置在床上,替她解開長衣的系帶,并一邊摸索着,試圖找到她的手帕替她擦汗,可哪裡也沒找着。他隻好慌忙翻出自己的手帕,在她蒼白的皮膚上輕輕擦拭。

他的目光遊移在她臉上那些起伏的特征,雖然和他所熟悉的相貌别無二緻,但又與記憶中大有不同。十七歲的痕迹還殘留在她寬闊光滑的額頭和略微狹促的下颌,但是顴骨和眉弓因為消瘦更凸顯了出來。并且這個夏天她曬黑了些,雀斑像金色的灰塵落在她的鼻梁和臉側。她眉間印着一道細小而不可挽回的皺紋,她現在不再時常皺眉了,于是她向兩邊平展的眉毛像是失去了目的那樣,顯示出無助的神色。

“萊雅莉。”他茫然地呼喊她的名字。她什麼話也沒有說,也沒有回應。假如她能在想象中,或是在布萊姆的眼睛中看看自己,她也會認不出自己。可是如果換做是另一個人,那個她曾經在十九歲的冬夜裡鐘情過的女孩,萊雅莉想,自己是絕不會認不出她的。

呼吸因為身體的舒展延長了一些,先前難受的感覺減輕了。萊雅莉想道,這一切隻是因為暑熱,以及她一時郁悶難解,才覺得她的痛苦是無法過去的。隻有死才是無藥可解的。隻有死。

一株不是他們栽種的菩提樹像一堵爬滿縫隙的牆,在窗外搖曳。歡笑聲比之前離得更近了,透過它們能穿過的任何一條裂縫——不論多麼微小——找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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