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難以自持地越過紙張看向他。
“我又有什麼别的指望呢?我的身份已經被社會判了死刑。如果能再苟活幾年,已是僥幸,而我的大限也約莫活不到三十歲,這是命定。”她平靜地說着,對自己悲慘命運的确信令她自己都心頭一怔。在一瞬間她幾乎覺得梅吉就在這裡、她本人就是梅吉。盡管看不懂星星的軌迹昭示的預言,可似乎她的未來就明擺在那,無須多言。意識到這一必然來到、卻又不知是否真的會來到的确鑿事實,她不禁顫栗,絕望而癡迷地對他說道:
“反正我的罪名不是和魔鬼交合嗎?幫助我吧,布萊姆,幹脆讓這罪名成真!”
他露出一副難以置信地表情,一時說不出話來,滿含悲傷地抓住自己的頭發。巨大的羞恥使他隻能回避她的注視,仿佛她的眼睛比堅冰還要冷酷。
“魔鬼……你是這樣看待我的嗎?”他嘶啞的嗓音似乎在壓抑某種即将幻滅的希冀,“那麼你不能……我不想你僅僅為了這種理由和我這種……”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真恨不得把前一秒的自己掐死。可是說出去的話不論如何都收不回了。她不願道歉,固執地說道:“真對不起啊,我就是這樣輕浮的女人。”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就是不能好好聽我的話呢?”他終于站了起來,抓住她的肩膀,她難以理喻的自毀傾向與自我嫌惡令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撕碎。可是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觸碰到萊雅莉的瞬間,他就像握住燒紅的熱鐵那樣退縮了回去。
然而她已經緊緊鉗住了他的手臂,撫着他衣服下的胸口。她另一隻手的手指極具技巧地穿過他後頸的發絲,撥弄他的耳垂。布萊姆已然像崩塌瓦解的堡壘,喉嚨溢出不由自主的哀吟。
“求你了,萊雅莉,想想你自己……”
他用盡最後的意志向她哀求。殘酷的萊雅莉充耳不聞,已在輕柔地親吻他的臉頰。他劇烈的顫抖令她瘦弱的軀體也為之震顫。男人寬闊的身軀遮蔽了蠟燭的光照,以寬大晦澀的影子覆蓋了她。這令他們都意識到,相較于他的身形,萊雅莉是多麼的纖弱渺小。
而倘若他想要推開她,她是絕無辦法的。
他卻為什麼沒有推開她?他為什麼不這麼做?
“不,不……”
這一認識令布萊姆崩潰了。他诘問着自己,哀傷的臉上寫滿了自我厭惡的神色。他對自己的嫌惡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以至于他銀色的頭顱痛苦地輕輕搖動,極力朝一邊撇去,避免她看到他的眼睛。
萊雅莉纖長的手撫上他的臉,随他的動作側過脖子将臉歪了過去,專注地注視他。
“不……求你了。”恐懼爬上他的眼角眉梢,他的呼吸是那樣急促痛苦。這個面對雙足飛龍都不眨一下眼睛的強壯男人竟然那樣害怕她,萊雅莉為自己的這份特權感到驚詫無比。
然後,就像所有無意中發現自己擁有權利的人一樣,她像個天真殘忍的孩子揮舞一把小刀那樣,任性地盡情享用了這項特權。她用力挽住他的脖頸,将自己年輕、專注的額頭緊緊貼在他滾燙的額頭上。藍灰色的眼睛中始終蕩漾着的一絲哀傷的笑意映照在布萊姆的眼中。
“不。”
他被那雙凄涼的眼睛刺激了,霍地甩開了她的擁抱,就好像掙脫這個身材不足他一半的人類女孩也需要竭盡力氣似的。然而他的肢體透露的每個動作都顯得那樣軟弱、慌亂。
“不要看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