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雅麗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耳邊一陣迅猛的疾風刮過,下一秒自己與眼前這個英俊的陌生男人便穿梭在寒冷的氣流中,樹林、荒原、濕地、溪流,一切景象在快速地在她眼前閃過。正當她緊緊攢着男人的衣角,差一點就要叫出聲時,他們的腳尖緩緩地降落在地上。
她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得說不出話來,直到她赤裸的雙腳接觸到冷得像冰塊一樣的岩石,才如夢初醒般縮了一下。遠處傳來如一陣陣如雷聲一般無休止卻又富有韻律的轟然巨響。等她的眼睛适應了黑暗,她才意識到他們正在凝視着的一片黑暗是懸崖下黝黑的海面。白色的波浪前仆後繼地在岩石上撞個粉碎,那些破碎的飛沫并不會濺在站在高處的他們身上,可萊雅莉被這股強大的、永不停息的活力震撼了,幻覺一般感到那些水珠正依次落在她的皮膚上,讓她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
男人不知何時解下了自己的披風,順其自然地披在萊雅莉瘦削單薄的身上。萊雅莉的肩膀被頗具重量的羊毛織物壓得一沉,不由得擡頭看向他。然而那一刹那,萊雅莉的目光穿過他的身影,看到漫天的星星像是被揉碎的銀色光點一般密布在漆黑的天幕上。她的心像是觸了電。
那些星星如何能夠懸挂在人們的頭頂而不墜下來呢?這使她乍然意識到,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她都忘記了,籠罩在他們頭頂的并不是一片虛無,而是天空和星星,數不清的星星。
當她回過神,視線從星空收回時,男人依然微笑着,低頭注視着她。他的确俊美得像惡魔一樣,可是即使是那雙異于常人的紅色的眼睛也并不令萊雅莉感到害怕。她習慣了觊觎、仇恨、與欲望的眼神。如果人們向她投來的惡毒視線不是在審視一個危險的女巫,便是在看待一個可以秀色可餐可供分食的獵物。此刻她能清楚地分辨,男人低垂着看向她的雙眸中隻有誠摯的善意。
面對男人無可挑剔的舉止與善意,萊雅莉想起先前在沃伯伊村時對男人流露出的粗魯态度,一下子羞愧起來,不大好意思地對他稱贊道:“您的家鄉一個很美的地方。”
“這裡很早就不再是我的家了。”男人的眼神閃躲,卻依然保持着克制、溫柔的笑容,可是這凄涼的微笑令萊雅莉的心都快碎了。
她帶着一種似曾相識的怪異感覺擡頭看着他。男人微爍着亮光的雙眸靜默地盯着遠方另一處懸崖,獨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先前眼底充滿善意的笑意已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失望與寂寥,顯得對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
為什麼自己也會這樣哀傷呢?為什麼這個初次相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男人,面對她時卻像是一位相識多年的知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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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見另一面懸崖邊上的那座城堡嗎?”
他們并排站在陡峭的海邊懸崖上。在女孩的注視下,布萊姆擡起手指向懸崖下礁石遍布的岩灘,像是要在地圖上畫出一條路線一般,順着岩石與海礁穿插的縫隙,一路指向遠處另一面從陰冷的大海中拱起的懸崖。女孩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座瘦骨嶙峋的城堡坐落在高聳貧瘠的峭壁上。
“我就是在那裡長大的。隻是現在,它已經易手了好幾位主人了。”布萊姆過分輕柔的語調顯得十分梳理,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件,“維京人曾經征服了這裡,甚至整個英格蘭。而他們的領袖哈夫丹·朗納爾森死後,丹麥人又被諾森布裡亞人驅逐,後來殘存在蒂斯河與特威德河之間的土地逐漸被英格蘭王國和蘇格蘭王國瓜分吸收。”
“您不是惡魔嗎?您有那樣強大的力量,為什麼不奪回來?”
“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嗎?”布萊姆突然問道。
“萊雅莉。”
“萊雅莉,您看。”他仰起頭看着滿天的星辰,那些乍明乍暗的光點落在他的眼底,“那些星星每分每秒都按照自己的軌迹在天空中運作,因此人們才能用它們來定義四季、區分旱季和播種季,航海與遠行時找到方向。我們的日曆便是由星星們在夜空中的運動而确定的。這是恒古不變的規律與……命運。”
“是嗎?我一直以為星星是想出現在天上的哪個地方就出現在哪個地方呢,就算哪一天會掉下來也不稀奇。再說,除了月亮,它們哪一個都長得差不多,而且閃得那麼快,看一會就眼花了,您是知道它們誰是誰,又是如何運動的呢?”
聽到女孩直率的問題,布萊姆原先想好的說辭被噎了回去,他低頭看到女孩認真的表情,不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