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深處,在被黑暗籠罩的角落,似乎有個人影。
火光跳躍,半明半滅,微弱的光照亮半邊牢房,又猝然離開。
一暗一亮間,朦胧的人影褪去黑色。
雙臂和魚尾被鐵鍊貫穿,鐵鍊延伸,釘在牆壁和地闆上,把他牢牢禁锢,動彈不得。鐵鍊上全是紅,隻有靠近牆壁的一截透出它原本的黑色。
血染紅他白皙的身軀,他躺在髒污的地上,暗紅和黑交織纏繞,裹滿全身。魚尾怏怏的蜷縮,青藍鱗片枯萎,暗淡無光。
是光線緣故?
……難道是病變?
貝蓓的心揪了起來。
她看見了變色的鱗片,有的完全成了黑色,有的一半藍一半黑。
視線貪婪的徘徊在明涯身上。
一道,兩道,三道…….
貝蓓數不清他身上的鞭痕,密密麻麻的洞覆蓋在鞭痕上,血肉模糊。
他弓着身子,長發淩亂,散落臉龐,閉着雙眼,眉心緊鎖,似乎在做痛苦的夢。
貝蓓忽然腿軟,心也跟着發顫,扶着欄杆緩緩蹲下。
她想再看仔細些。
“姑娘和囚犯是舊識?”
陰陽怪氣的嗓音響起,鼠妖眼中閃過精光。
“不認識。”
貝蓓放下碗,手有些顫,聲帶緊繃。
她聽到自己漠然的聲音。
“隻是從未見過這樣嚴重的傷,比其他囚犯的傷都要更重些。”
她後退幾步,裝作嫌棄的掩住口鼻,踢了踢木門。
“他還活着嗎?滿身是血,還一動不動。”
鼠妖連忙擋在門前,滿臉堆笑。
“活着活着!哪有那麼輕易就死了!”
黑衣人卻動了,推開鼠妖,掃視一圈。
忽的,他長臂一揮,掐住鼠妖的脖頸。
“大人這是做什麼呀!”
鼠妖的臉漲得痛紅,額角青筋爆起,手拼命的拍打黑衣人的手臂,說話的聲音依舊谄媚。
“放,放了小的吧。”
他鼻涕眼淚直流,整張臉看起來黏黏糊糊,可憐巴巴的求饒。
黑衣人并沒有放過他。
鼠妖的臉越來越紅,雙眼突出,像切了一半的桃肉,桃核半露不露的凸着。深埋肌肉的血管也變得愈發明顯,皮膚被撐出一道道紅痕,仿佛下一秒就會炸裂。
忽然,他兩腿一蹬。
一股難聞的騷味彌漫在空氣中。
黑衣人唯一裸露在外的眉皺了起來,随意一扔,鼠妖摔落在地。
鼠妖正好落在了自己的尿上,猛烈的沖擊讓尿液飛濺。
貝蓓和黑衣人不約而同的後退了幾步。
劇烈的咳嗽聲回蕩。
鼠妖虛握脖子,臉上青白紅交加,卻依然奉承的笑。
他跪在地上,頭磕得砰砰作響。
“謝大人留小的一條賤命,謝大人留小的一條賤命,小的必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黑衣人在木門上擦了擦手,眼中閃過嫌棄。
“夠了,這次隻是給你個教訓。牢裡的囚犯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若是他死了,你的小命也别想要了。”
“是,是。”
鼠妖不停磕頭,突然撲到明涯的牢房邊,捧起碗,舉到頭頂,堆起讨好的笑,五官皺成一團,嘴巴咧得幾乎要裂開。
“小的一定會好好讓他活着的!這粥,這粥也一定會讓他喝下!”
……
“怎麼出來得這麼慢!”
胡娘叉腰站在樹旁,蹙着眉,滿臉不耐煩。
“臭死了!離我遠點!”
貝蓓還沒靠近,她便捂着鼻子後退。
“真是的,送個飯還能染上臭味!真是該死!這份工作真是惡心死了!。
她抱怨着,卻依舊不忘吩咐道,“你别離我太近啊!”
轉身走了好幾步,卻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胡娘回頭望去。
貝蓓傻傻的站在樹前,呆呆愣愣,似丢了魂魄。
“要死啊!真是要死了!”
胡娘退回貝蓓身前,推了她一下。
“真是髒死了!難不成牢裡還有奪人魂魄的精怪,怎麼高高興興進去,失魂落魄出來!”
她踢了一下貝蓓的屁股。
“快走啊!”
見貝蓓還是沒有反應,胡娘上下打量一番,挑了一處自認為幹淨的衣角,拽着她走。
……
“噫!怎麼又來一個。”
胡娘不知瞥到了什麼,走到貝蓓的另一邊,嘴裡不停念叨。
“今天真是事事不順,要給牢裡送飯就算了,走路上還碰到個半死不活的。”
推着貝蓓走在她身前,像是要擋些什麼,眼睛卻好奇地往路邊瞄。
“哎呀,傷成這樣,全是血。啧啧啧,造孽啊,這是得罪了誰,一身鞭痕,要命咯。快走快走,别一會牽扯到我們身上來了。”
傷?
血?
鞭痕?
幾個字觸動貝蓓的開關,像得了指令的機器人,她機械的轉頭看向胡娘說的方向。
街角邊上躺着一直要,沒有動彈,隻有微弱起伏的腹部證明他還活着。
這是一隻兔妖。
醒目的長耳朵彎曲耷拉,垂在臉頰旁,潔白絨毛上蹭着道道血漬,右側耳上挂着一個耳墜,紅色的寶石閃着耀眼的光。
他緊閉雙眼,圓潤的鵝蛋臉上是挺翹卻秀麗的鼻,花瓣唇緊抿。
視線下移。
被糟蹋成破布的衣裳映入眼簾,松松垮垮的蓋在身上,衣不蔽體。破碎的衣服下,是一道接着一道的鞭痕。從下巴,脖子,肩頸,胸膛,辣紅的鞭痕上印着幹枯的血,一直沒入到那處隐秘,被唯一完好的褲子遮擋,隻露出半道鞭痕。
恍惚間,她看到了故人的身影。
癡癡兩步向前,一股力道卻将她拉住。
“欸!你幹嘛!”
胡娘拽着她的衣角,那片布被拉得繃緊,筆直得似乎就要裂開。
“别多管閑事!”
她好心的警告瞬間喚醒貝蓓。
“好,好。”
貝蓓連聲點頭答應,随着胡娘的力道倉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