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白布紛飛,唢呐聲響了一整夜。
江閑在院子的栗子樹下挖了個坑,把黑貓放進裡面,它好幾天不吃東西,瘦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唢呐聲吓到了,昨晚從房間裡跑出去了。
沒人注意到它,等江閑發現的時候,黑貓趴在院門後面,已經凍硬了。
這次,它沒等到想見的人。
笨貓。
江閑看了眼,用土把它埋了,樹下很快鼓起了個小土包。
這時,後面傳來很重的腳步聲。
“這貓沒腦子,大冬天的非要往外跑,土貓養着沒意思,你要是喜歡,二舅下次帶個英短給你玩玩兒。”祝家春擠着油膩的笑,臉上橫起一道道肉褶子。
“又說空話,一年到頭也沒見你給小侄子買點東西。”祝家财打趣道。
江閑的三個舅舅今早回來了兩個,大舅在外地,說是今晚才能到。
院子裡從來沒有過這麼多人,昨晚有很多人跪在棺材前哭,到了今天,沒人再有難過的樣子。
江閑被吵得頭疼,戴上耳機,守在棺材邊眯了會兒。
他已經熬了好幾天,一直沒合過眼,其實即使是眯一會也不大可能,唢呐和銅鑼的聲音隔一小段時間就響一次,沒辦法睡。
牆上貼着怪異的圖畫,畫技拙劣,是地獄裡的場景,江閑漫無目的地看着。
被腰斬成兩半的人,散落在地上的腿被鐵簽穿在一起後架在火上烤,油鍋裡的人正伸着雙手,拼命尖叫……
江閑看累了,目光落在棺材下的炭火上,紅色的燭火時明時暗,旁邊擺着一雙紅色的繡花鞋,是林奶奶的。
不知道這是哪裡的習俗,但好似守過這三天三夜,遺忘和悲傷就被允許忘記一樣。
林奶奶房間裡經常被擦拭的全家福異常刺眼,改天燒了吧,江閑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慢慢閉上眼睛。
“三弟,你覺得這老房子之後該怎麼分?”祝家春扭着頭,探着脖子說。
這種場合不适合說這些話,但祝家财并沒顧忌,聲音都沒收,“能怎麼分你心裡沒數?别想占小便宜。”
“我沒這個意思,咱爸早就讓老太太把房子賣了,這兒離學校近,地段多好,她不聽!現在行情不景氣,直接跌了二十多萬,你說我能不着急嗎?”
祝家春又壓低了聲音,說:“要我說,盡快找人把房子交出去。”
“家裡還住着個人,你得先請走。”祝家财往靈堂那瞥了眼。
“他?”祝家春沒當回事兒,笑着說:“他确實是在上學,但早就成年了,況且罩着他的人都沒了,誰敢——”
話音未落,一陣強勁的寒風吹過來,祝家春突然重心不穩,直直向前摔去,他回頭就看見江閑正低頭看他。
眼神冷冰冰的。
曾經江閑在他家住過一個月,每次看到這眼神他就想到江閑的媽,那個連自己丈夫都敢殺的的瘋婆子。
“你幹什麼?沒大沒小了還?!”祝家春連忙站起來,因為個子矮,他說話時要仰着脖子。
江閑沒看他,走到銀杏樹下,那裡有個鐵鍬,剛給貓挖墳用的,他拿着鐵鍬往地上不輕不重地錘了下,說:“我不想在這和你吵,但是誰再說一句不要臉的話,滾出去。”
見祝家春站那像倭瓜一樣大氣不敢出,祝家财陰森道:“這是你家嗎?你要趕誰走?你媽早就不是祝家人了,殺人的瘋子能教出什麼好東西——”
“啊!!!”
他話沒說完,一道黑影朝他迎面飛過來,鐵鍬堪堪貼着他的左臉飛出去,側邊凸出來的鐵片在他臉上劃了道不到一厘米的口子,鮮血往外滲着血珠。
要是往裡面偏了幾厘米……
他現在知道為什麼祝家春不敢吭聲了,眼前這人就是瘋的!
“你,你!”祝家财的叫聲把衆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來,一時場面失控,驚叫的、指責的。
祝家财妻子跑過來,看到那小傷口後破口大罵,猛地往前撲去,混亂間,江閑抓着她的胳膊甩到一邊,她差點摔地上,“你個狗日養的小雜種,你怎麼敢的?!”
好吵,好累。
“我有什麼不敢?”江閑掀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掃過去,眼前清晰一陣模糊一陣,“要不你報警,看警察來得快,還是你們的命沒得快。”
他心跳好重,像是快要到崩潰邊緣了。
要下地獄的應該是這些人吧,要被腰斬、要下油鍋的應該是這些人才對吧?怎麼還好好活着?
“江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