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叫你兒子來？”黎春狠狠瞪過去，“我早就說過不要總是讓晟夕和阿陽待在一起，你不聽我的！你根本不聽我的！”

“晟夕現在很正常，你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

他們像評價一件物品一樣審判一個人，直白得令人心驚。

争吵聲變成漩渦，晟陽像陷進了海底，耳膜被鹹澀的海水泡得生疼。陳姨和李叔在勸架，在拉人，一場鬧劇像是永遠沒有盡頭。

晟陽看着眼前的寂靜，看着他媽不說話了，扶額癱坐在椅子上。

他不過是喜歡一個人而已，他覺得自己沒錯，但事實就是他讓一切變成了現在這樣。

好累啊……像一萬斤的石頭在背上壓了一萬遍。

“打——”晟明後知後覺到一絲後悔，他深吸了口氣，說：“罵也罵了，這件事翻篇，從今以後誰也别再提了。”

晟陽聽後突然擡起頭，他都不知道那點心思有什麼理由冒出來，很快他爸的聲音撞進他的耳朵。

“期末别考了，在家冷靜一個月，我給你轉學。”

他爸說一不二，轉學這事沒的商量，晟陽知道。

“用不着這麼麻煩，書我不念了。”

他同樣說一不二。

可是預料中的斥責并沒有到來。

沙發上，晟明用力揉按着眉心，說：“你想休學一年、兩年、還是三年都沒關系，家裡不缺你一碗飯。書要念，你那檔子事也給我斷幹淨，沒跟你商量。”

說完他才注意到黎春紅腫的眼睛。

“陳姐，拿毛巾給夫人冰敷。”

晟明交代完，接着說：“你媽身體不好，别刺激她，也别再耍性子了。”

“……”晟陽張了張嘴，終究沒說話。

家裡的燈都關了，倒比亮着的時候顯得更有人氣。

晟陽的房間和走的時候沒兩樣，本來就沒多少東西需要搬出去，家和賓館一樣。

雪連着下了好幾天，他看着窗外，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了，外面黑蒙蒙一片，雪花彌漫成一片大霧。

難怪在雪地裡也有人迷路。

晟陽躺在地闆上，手機是陳姨剛才偷偷從垃圾桶裡給他順過來的，碎裂的屏幕亮起來，入眼就是江閑給他發的信息。

X：？

X：人還活着嗎？

X：陽哥？

白色的光在晟陽臉上落下一小片，他看到消息後立馬笑出來，他好像能想象到江閑說這話的樣子，但可能是他沒開燈，光又太刺眼，看着看着他眼睛突然有些酸澀。

Y：不開玩笑，人已經隻剩半條命了。

對面消息回得很快。

X：是嗎？

Y：爸媽混合雙打，我單槍匹馬，勉強抵抗住。

X：我去關照你下？

Y：第一次聽江同學說這麼有溫度的話。

X：……

晟陽眼裡載滿了笑意，在對話框裡打字，可是打到一半又全部删掉。

Y：不用擔心你男朋友，照顧好林奶奶就行。

對面好久都沒反應，晟陽眼皮很沉，疲憊比困意先一步壓上來，閉眼前聊天界面突然彈出來一條語音。

“打視頻嗎？”

晟陽頓了下，然後拿手機前置照了下自己的臉，好吧，像是苦瓜的變種遠房親戚。他沒發語音，依舊打字過去。

Y：你要是準備洗澡的話我可以開視頻。

下一秒，手機拼命震動起來，

“這麼突然？”晟陽都做好收到對方無語省略号的準備了，吓得差點手滑點到挂斷鍵上。

“看你有沒有哭。”江閑靠向身後的白牆，望着手機裡的人。

晟陽話卡在喉嚨裡，看着手機屏幕的人，他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和江閑好像有很多年沒有見過。好奇怪，明明人還在，他卻開始懷念了。

晟陽“嗤”了聲，說：“真男人從不落淚，你這心思白瞎了。”

“那我挂了。”

“别——”

晟陽歪在枕頭上，懶懶道：“我可以給你擠兩滴出來。”

江閑：“……”

“快點，你的肩離鏡頭近點。”晟陽催道。

江閑木着臉往前傾，把手機對着自己的肩膀，如果有人圍觀，應該會覺得他需要去精神病科看看腦子。

“好了沒？”他問。

“擠眼淚很難，我要醞釀一下。”晟陽說着慢慢向前湊近，在昏暗的光線下，他閉上眼，在屏幕上輕輕地吻了下。

江閑，他在心裡喊對方的名字。

“你不會在錄屏吧？”江閑緩緩道。

晟陽立馬坐正，一本正經道：“江同學真聰明。”

江閑：“滾。”

“噗——”晟陽沒忍住笑出聲，怎麼這麼不經逗啊。

“打你了嗎？”江閑突然問。

笑聲漸漸淡下去，手機屏幕裡外都安靜下來，晟陽呼出的熱氣在手機屏幕上凝成水霧，又慢慢淡化，沉默沒來得及暈染開。

晟陽笑了笑：

“沒。”

“好……”

江閑點了點頭，沒再問别的，輕輕道：“晚安。”

“嗯。”晟陽曲起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下，“咚”的一聲在夜裡響起來。

“晚安，江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