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樓梯扶手依舊泛着黃亮的光,不同的是那段時間家裡的煙味和酒味都很重,昏暗的光從窗簾的縫隙裡透出來,印着空氣裡飛舞的灰塵。
每當想起那段氣氛焦灼的日子,晟陽像站在烈日下暴曬,空氣悶熱,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眼前隻有一台黑白電視機,正在放着一幀幀劣質的畫面。
争吵聲不斷,歇斯底裡,想要把人的耳膜震碎。
他不知道他哥和他爸為什麼吵得這麼厲害,隻記得他哥很難過,整天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出門。
但那時候他哥還會笑着和他說話,問他學習怎麼樣。
晟夕沒有媽,他媽在他剛記事的時候就走了,他爸現在又這麼讨厭他,他在這個家裡就隻剩一個弟弟了,晟陽那時候總這樣想。
他隻能期望家裡的争吵可以快點停下,可是他什麼也做不了。
終于有一天,他哥不再和他爸吵了,那扇門也再沒有鎖起來。
晟陽記得他哥的眼睛,面對着别人的時候總是微微下垂,睫毛在眼底落下小團陰影,就像樓梯口混着煙味的陽光一樣,昏暗不清。
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哥看上去好像更難受了,明明是那麼平靜的樣子。
直到有一天,晟陽撞見他哥再翻以前的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即使他再不懂事也該知道照片上的女人是他哥的媽媽。
他忽然意識到那個平靜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很單一的情緒——
再一次被抛棄了。
之後的之後,家裡回到一切都沒發生之前的樣子。
晟陽對這件事的記憶定格在門前的松樹上,那是他哥很多年前種的,現在已經長成了參天的模樣。
“搬去我家,好嗎?”
風太大,晟陽怕江閑沒聽清,又說了一遍。
林奶奶已經送去療養院了,在那裡她也就不用再搶着幹活勞累,還有同齡的人可以聊天,江閑白天上課沒時間照顧林奶奶,這事辦成過後心可以放下不少。
但也因為這事,他幾乎所有空閑時間都用來備課,帶家教,和晟陽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其實很少。
以至于江閑到了今天才開始發現晟陽的不對勁,其實他早該發現了。
“要給你付房租嗎?”江閑偏頭問。
那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當然了。”晟陽雙手搭在江閑肩上,笑道:“先付個押金。”
他上身微微前傾,低下頭迅速在江閑嘴角那咬了下,這次難得把握了分寸,沒把人嘴角咬破。
但江同學幾分鐘内已經被人咬了兩口,他往後退了一步,用還帶着牙印的那隻手腕抵了下唇角,“你這個月别碰我了。”
“那不行。”
晟陽伸手從背後鎖住江閑,這種情況下甚至還能空出來一隻手。
還沒開始動作,江閑就之後背後那人打的什麼主意了,他語速飛快,“晟陽,你敢下手就完了。”
隻是這句話就像被剪了指甲的貓爪子一樣,别說殺傷力,連吓唬人都做不到。
“是嗎?吓死我了。”晟陽在江閑耳邊說,下一秒手就撓向江閑的後腰。
有的人是脖子很敏感,有的是耳朵,這種極具私密性的東西被人侵犯後總會帶來戰栗的感覺。
比起疼,江閑更怕癢。
瞬間,一股電流順着脊柱直上,他的腰立刻塌了下去,腳步虛浮,靈魂和身體好像被一股不容商量的力扯開了。
雪太大,園子裡除了他們沒人會進來,可是十分空寂的環境裡卻突然響起了枝條碎裂的聲音,格外明顯清晰。
“有聲音……”江閑的語氣鎮定克制,可尾音還是能聽出極其細微的顫抖。
晟陽的手早就停了,他扭頭朝身後看去,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最後定在一處,眼裡微微凝住。
“沒事,雪把樹枝壓斷了。”
晟陽伸手揉掉江閑睫毛沾着的幾點濕潤,“天快黑了,先回去。”
不遠處,木橋邊躺着一根斷裂的細枝,開合處是刺狀的,确實像被壓斷的樣子。
通身成黑色的鳥在灰色的雲層下低飛打旋,出租車很快停在飯店門口。
“車到了,你好了沒?”江閑拿起電話說。
“在洗手台這兒,馬上出來。”
晟陽挂了電話,視線從監控上移開,看向飯店的經理:“這園子沒别的門能進?”
“沒有,隻有西門能進去。”經理露着很标準的微笑:“就是看在晟少的面子上我也不能糊弄您啊,要不我再帶您去看看?”
“不用。”晟陽笑着拍了下經理的肩,轉身朝門口走去,“有人在等我呢。”
“那我送送你——”
經理話沒說完,晟陽已經帶上門走出去了,他隔着門朝房間裡瞥了眼。
“老滑頭。”
落地窗外的夜色連着室内暖黃色的燈光,窗外很冷,但窗内的空間很溫暖。
江閑隻拿了幾件換洗衣服,洗漱用品都沒來得及收拾,因為某人嫌他太慢,說是租的房子那都有多的。
最後他幾乎隻帶了個人過去,因為缺什麼直接去銀杏林院拿就可以了。
這種不用帶行李,直接搬去一個新環境的感覺其實很奇妙。
“想吃什麼?”江閑在手機上點開外賣軟件。
晟陽把江閑極少的幾件衣服挂進衣櫃,抽空道:“随便。”
“麻婆豆腐?”
“不要這個。”
江閑:“……”
屁的随便。
“三鮮湯?”
“太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