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裡水汽氤氲,一隻有力的手推開門,尹西芹随意擦了幾下不住滴水的發絲,剛走進卧室就往他媳婦兒懷裡鑽。
“親一下。”
楊綏抵着他的肩往外推:“把我衣服弄濕了,你要死啊——”
話音未落她的臉就被雙手捧住,下一秒唇便貼下來。
尹西芹沒親到人,一隻手擋住了。
“我在敷面膜,你看不見嗎?”楊綏沒好氣道。
“看不見。我就看得到你,看不見别的。”
“不要臉。”楊綏耳尖有點紅。
尹西芹翻了個身盤腿坐好,手肘支在膝蓋上看着眼前人,“誰讓你長得這麼好看。”
他專會油嘴滑舌,但不妨聽了這話的人耳尖愈發得紅。
為了讓自己順利敷完這張面膜,楊綏偷偷轉移話題,“對面那男生你認識?”
“認識啊,晟叔叔的兒子,小時候總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面,樂器玩兒得不錯。”尹西芹說着手又開始不老實,整個人恨不得化做個樹懶扒他媳婦兒身上。
“他和小江在一起這事你也知道?”楊綏邊躲邊說。
尹西芹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不可能吧,你聽誰說的?”
“我親眼看到的,他倆在草坪上抱一起正好被我撞見。”楊綏柳眉微蹙,“我都尴尬死了,幸好你姑娘以為他倆在打架,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合适。”
她又說了一堆,尹西芹卻無意再聽。
突然,房間裡響起一陣電話鈴聲。
尹西芹看了眼來電人姓名,心裡一緊,“喂,晟叔叔,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我和你黎阿姨剛下飛機,小陽租的房子是1701号對吧?”
“是……您來看晟陽?”
“對,我們到樓下了。”
竈台上堆疊着沾滿泡沫的碗筷,水流聲稀稀落落,江閑正在清碗。晟陽一會走到左邊抱臂看着,一會移到右邊的冰箱那靠着,硬是沒機會插上手。
“你消食嗎?”江閑低垂着眼,目光掃了下身後。
晟陽看着那雙被熱水浸紅的手:“我在監工。”
本來就沒幾個碗,江閑洗完後快速收拾了下竈台,晟陽還在後面站着,他抽了幾張紙擦幹手上的水,偏頭問:“這收拾得還滿意嗎?”
晟陽裝模作樣地點頭,“特别滿意,我想想該給什麼報酬……”
他在那一本正經地思考 ,江閑已經穿上校服外套準備走人了,“不需要。”
“要不給你彈首曲子?”晟陽兩手一拍,張口便道。
他表情很認真,江閑離開的腳步不知不覺中已經收回來,再回神時晟陽已經拿出一把吉他。
落地窗前,漫天繁星之下,晟陽指尖輕掃了幾下琴弦,擡頭問:“想聽什麼?”
“随便。”江閑靠在落地窗邊。
“那就彈首《随便》。”晟陽笑道。
琴弦聲聲入耳,曲調輕松舒緩,周遭的一切都被籠上一層薄霧,溫和下來。
晟陽低垂着頭,側臉籠上一片陰影,指尖在不同的琴弦上遊走,是遊刃有餘的樣子。吉他面闆被輕叩出聲,他擡眼看向江閑。
似是試探,也似怯懦。
琴聲由急入緩,随着最後一個弦音戛然而止,像是不知所起的一陣疾風刮過,風止了,鋪了滿地的落葉才後知後覺地卷起一片紛紛揚揚。
晟陽把琴拿下來靠在一旁,在江閑面前打了個響指,“彈完了。”
江閑快速眨了下眼,抿着的唇輕啟,“你初中寫的曲子?”
“不是,剛現編的。”
他靠在椅背上搖着椅子晃悠,有種要抓着這個機會在門外漢面前大肆炫耀一番的意思,“西芹哥是帶着我學了不少東西,但我還是有那麼一點天賦加成的。”
江閑:“……”
看來一時半會是走不掉了。
“還有,那架子鼓我一個月就——”他晃椅子晃得不亦樂乎,地毯在摩擦下突然向前一滑,椅子收不住力驟然朝後倒去。
操?!
裝逼容易翻車,他這是連人帶椅子都翻了。
那瞬間,他連什麼姿勢摔下去帥點都想好了,江閑卻眼疾手快向前探身,慌亂間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隻是江閑剛還半坐在地上,手上不好使力,沒把人拉回去就算了,反倒差點被拽過去,晟陽感覺還是要摔。
他伸手用力抵了下窗子,想借着反作用力回彈回去,沒想到這回彈的效果可太他媽顯著了!
“砰——”
地闆發出一聲悶響,人影交疊。
天翻地轉間,晟陽整個人重重壓在江閑身上,隻來得及把手墊在人腦袋下。
唇滑過耳畔,手抵着胸膛,體溫也像要融在一塊。
晟陽一手撐在江閑頭側,支起上半身,“……沒事兒吧。”
等眼前聚焦,他才看清江閑——深紅色的校服外套被推疊到頸間,襯得皮膚越發白得驚心,額間的碎發向後自然垂去,眉眼明晰,鬓角那還有顆痣……
他們離得太近。
江閑過快的心跳的和發燙的耳朵都暴露無遺,他偏頭移開目光,聲音被滾燙的熱氣蒙住,“你讓開。”
晟陽沒吭聲。
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讓人短暫失去了聽覺。
再遲鈍的人也該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心跳說明一切,被薄紗遮着的東西呼之欲出……
暖氣早就關了,陽台的夜風呼嘯着擠進窗縫,地闆消磨着皮膚的溫度,很涼。但在窗前一角氣溫迅速上升,刺激着每一根神經。
江閑放棄思考,隻想脫離這片燥熱,條件反射般屈起腿就往上踢。随之而來一聲悶吭在耳邊響起,是從身上的那人喉間發出來的。
往哪踹呢!
晟陽在痛意中恢複一絲清醒,屈膝壓在江閑的腿上,按着江閑的手舉過頭頂。
“别動……你……”他低頭喘着粗氣。
四下一片寂靜,隻能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突然,門鈴聲在空氣中炸開。
地上的兩人呼吸一滞,同時向門邊看去。
這麼晚了誰沒事幹來串門?想了一圈也隻有對面那位。
晟陽忍着疼往側邊翻身,半坐在地面上,江閑身上一輕便匆匆站起身,睫毛輕顫了兩下,像被雨打濕的蝶翅。
“江同學,你下腳再重點,我下輩子就隻能讓你負責了。”晟陽頭靠在玻璃上,擡頭看江閑。
“你這不好得很?”江閑沒好氣道。
門鈴還在不停地響,坐地上這人顯然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江閑随意整理了下皺巴巴的外套,朝玄關走去。
門緩緩打開,江閑擡眼看去,門外并不是尹西芹。
一對夫妻?
“嗯?不好意思,走錯門了。”門外的晟明微微欠身,在外人面前總是溫雅謙遜的樣子。沒過兩秒,他又退回來,“不對啊,就是1701啊。”
“您找晟陽?”江閑心中能猜到個大概。
門外的人聽到這個名字确實肉眼可見地有了反應,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夫妻倆匆匆對視一眼,表情不約而同變得稍顯凝重。
屋内的晟陽聽到聲音就知道是他爸媽來了,心髒猛然往下墜去,立即起身跑到門邊,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慌到了這個地步。
門外的三人同時落入他的視野,呼吸也好似在那一刻暫停。
“小江啊!”
尹西芹的聲音在走廊響起,“唉?晟叔叔,還有黎阿姨,你們這麼快就到了。”
“對。”晟明臉上帶着笑應了聲,轉頭看向屋内時臉色驟然沉下兩分,“這不是擔心阿陽嘛,急着來見他。”
“這位是?”黎春眉眼溫柔,說這話時卻完全不像是和陌生人交流時的語氣,更像是帶着一絲警惕。
江閑略顯淩亂的頭發和皺起好幾道褶子的校服在她眼裡都變得格外紮眼。
江閑:“我——”
“這人是我朋友,也是同事。”尹西芹搶先道,語氣自然随意,“和他交接工作來着,沒想到小江和晟陽也認識,剛我們仨還在裡面聊天呢。”
他身上的衣服還是那套西裝,頭發已經吹幹,就像剛才還在談工作的樣子,“回去拿瓶酒的功夫你們就到了,知道你們要來我特地找了兩瓶我爸珍藏的好酒,晟叔叔你看看喜不喜歡?”
他幾句話說完,不同的人腦子裡側重點都不同。
比如江閑知道尹西芹在時間上說謊了。
再比如,晟明知道的是江閑不是來找晟陽的,而且剛才三人是待在一快的。
晟陽松了一口氣,但下一秒他舌尖就泛上一股苦澀,轉身把不斷往屋内漏冷風的窗子關上。
門外尹西芹和晟明還在說客套話,從酒扯到房子,再扯到尹西芹父母。江閑夾在門邊,有些尴尬。
“在那站崗嗎?不進來?”晟陽在門邊喊了聲。
“怎麼說話呢?這孩子。”黎春早已經進了門,擡手揉了下晟陽的後頸,眼裡都是顯而易見的寵溺。
晟陽眉間微不可察地皺了下,又很快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