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空聲後,交手震懾出的餘波驚擾天地飛禽走獸,一灘金污中,無數根嫩綠的幼芽破土而出,瘋狂地向上生展、蔓延。
抽條出的綠色枝頭綻放出絢爛而奪目的金色花朵,明明看着是柔嫩的質感,卻又如奪命利刃般織就出密不透風的絞殺巨網。
賀卿生挑槍用力,一躍而起,免日輝的招式狠辣,全奔着一擊斃命而來,但見此情景,她反倒悠閑下來。
原因無他,免日輝窮途末路了。
賀卿生這樣隻攻不守的激進打法,輔以後方應去劫滴水不漏的兜底防禦,形成了一種幾近完美的正向循環,而免日輝的優勢在他第一次化水脫殼時,便暴露消失了。
可以說,他現在完全是在燃命續攻。
免日輝的長鞭勢轉直往應去劫方向抽去,被賀卿生徑直攔在中途,誰料那一擊的最終目的不止是應去劫,更是他身旁避無可避的嚴行一。
殺人滅口。
不擋嚴行一必死無疑,擋了應去劫難免受到鞭子回彈影響。
“别——”應去劫看穿了她的猶疑,阻攔不急。
情急之下,賀卿生閃身為盾,生生抗下了這蓄力一擊。
她厲聲一喝:“别過來!”
随即将手中拽着的長鞭吞噬殆盡,黑紅的煞氣順着長鞭如焰火熊熊,以摧枯拉朽之勢直逼免日輝近身。
他狼狽地甩開武器,踉跄一步險些摔倒在地。
免日輝被逼無奈,手起刀落切掉了一邊殘臂,幾乎是同一時間,黑紅的煞氣興奮吞沒的了那截斷肢。
免日輝咬牙切齒:“你他媽到底是什麼東西?”
賀卿生勾唇一笑:“殺你的厲鬼。”
免日輝臉色難看得吓人,但旋即想到臨行前淩玄的譏諷,心底霎時湧起一股狠絕,這次行動沒有征詢大人同意,事已至此,隻有殺了賀卿生這唯一一條出路。
他目光怨毒,賀卿生若有所感,極快地出手,陵墓中彙集的怨氣瘋狂抽掉轉換,煞氣暴漲出龐大而堅不可摧的護盾與免日輝的攻擊相撞。
同宗同源的力量相接,震天撼地。飛沙走石,周圍的草木生靈折的折,斷的斷,久久不能于風暴正中平息。
強壓之下劇烈痛楚壓得賀卿生重重咳了一聲,而護在她身前的應去劫唇色鮮豔,咽下了一口鮮血。
“應去劫!”賀卿生一把将他拉在身後,責備關切的兩種情緒彼此打架,隻再次無奈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我沒事,他那是邪神的另外半塊陵墓,你這一擊必須留有餘力後續去應對他,多加小心。”
應去劫解釋完後當即退到一旁繼續輔助,絲毫不給賀卿生說他的機會。
賀卿生指了他一下,轉身繼續對上免日輝,招招帶勁風,比起先前的大膽放縱,她現在的每招每式都穩了下來。
主攻之餘,分出了防禦間隙,免日輝節節敗退。
他手中的半塊陵墓可憐地發揮了片刻餘熱,被賀卿生手中黑紅的煞氣親親熱熱纏了上去。
直透神魂的痛楚使得免日輝慘叫一聲,不得不中斷了術法。
賀卿生步步緊逼,周身淩冽,寒氣逼人。
“你、你不能殺我!”免日輝陰柔的面上再難維系平靜,尖叫破音,“我死了這一塊靈界都得碎,你不能殺我!”
賀卿生瞳孔驟縮,凡間同免日輝一戰,他軀殼裡的死氣同換命之人産生的黑死氣息一樣能使靈界破損。
僅僅是一息,她便感受到了此處地下隐秘而不易察覺的單薄靈界。
此時殺掉免日輝,他體内的氣息溢出,不知将會破壞方圓多少靈界屏障。彼時凡間和十二垣頓通,十二垣的妖獸魔物簡直可以在凡間撒丫子屠城滅鎮。
但錯失掉這次時機,免日輝依舊會是個極為難纏的麻煩。
心思百轉千回浮于表象仍隻是一眨眼的功夫,賀卿生手上的進攻不停,槍尖落點卻換了個位置。
重傷,卻不足以緻死。
是以,在淳于千秋等人跟着修仙各大宗門趕過來的時候,見到的正是賀卿生将李安一槍貫胸殺害的場面。
她驚訝萬分,比她更驚訝的是仙門衆人。
“李道友!她殺了李道友!”
“我認得她!就是她!魔頭賀卿生!”
“什麼?扶留宗那個屠門弑親的賀卿生?她不是死了嗎?”
……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議論聲一波接着一波。有人同賀卿生有真仇,氣得臉紅脖子粗,以真元宗為首;有人搞不清走向,目瞪口呆,如問心宗幾個小輩;有人則純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各懷鬼胎,以其他受令除魔的宗門為主。
風雲驟變,賀卿生身後的時空像是被不斷擠壓,逐步開始扭曲。
不知誰率先喊了一句:“抓住她!魔頭要逃跑!”随後衆人如夢初醒般拔劍的拔劍,亮刀的亮刀,一時之間,兵甲法器的靈光異彩照耀閃爍如星。
“替李道友報仇!替我們大家枉死的親友報仇!”
尖細的聲音夾雜在混亂的人群中分不清方位,在他喊完這一句話後,所有人像是被點了引線的炮仗,爆發出迅猛紛亂的動靜,前赴後繼地撲殺上前。
“怎麼可能……”淳于千秋喃喃,她不管不顧地要上前辯駁,被遊岱扯着後頸拎了回來。
“唔唔唔唔——”李安師叔在我們這啊?這是誤會!
遊岱臉色不太好:“千秋,我們見到的那個李師叔,沒有問心宗的傳承印記。”
淳于千秋所有的話霎時堵在了喉嚨裡,怎麼可能?她求助地望向夏爾安,隻見對方無奈地歎了口氣,神色嚴肅:“你知道‘賀卿生’幹了什麼,意味着什麼嗎?”
“我師父司吉長老授課時,除了經常提的明芷長老,還有一個人就是扶留宗賀卿生。”
淳于千秋渾身一僵:“鶴青姐姐,賀卿生……”
夏爾安:“師父授課曾言,如明芷長老那樣在符術一道上登峰造極的天才少有,不該是我們學習追逐的目标。而扶留賀卿生,各方面全才,雖非魁首,卻能夠憑借刻苦修練同樣不輸明芷。”
“師父說我們該向她學習,等她出關後便邀人來問心宗布道,可惜……”
夏爾安沒有再繼續,但淳于千秋一下明白了她口中“可惜”後的未盡之言:
可惜她賀卿生走火入魔自屠宗門,流亡叛逃五十年,曾經受人仰望的翹楚,最終人人避之不及。
淳于千秋呆愣地站在快速變動的人流中,如果鶴青就是賀卿生的話,她應該是要恨她的。
因為她真正的姐姐淳于千霄死在了那場滅門之災裡。
可她仰望着前方,那道青綠色的身影茕茕孑立,對各宗圍剿面不改色,這一刻她心底竟如不忠的朝聖者面見活佛般,徒然生出無盡的不安和愧怍。
人潮洪流的終點處,賀卿生站在原地神色傲居,地上和李安一模一樣的屍體裡免日輝的氣息全無,煞氣緊追其後,隻從後方的靈界漏洞中搶到了一半免日輝的吞噬權,正蔫了吧唧地纏着賀卿生手指委屈。
這副場景落在其他人眼底,她殺了李安簡直就是闆上釘釘的不争事實。
辯解不清,也沒有辯解的必要。
賀卿生坦然結印,一面之緣的無盡輪轉裡,她得到啟發,參破了一些問題關竅。
剛好可以借衆人攻擊的力量填補免日輝死亡引出的靈界漏洞。
真元宗幾個紀家子弟猩紅着眼,一馬當先上前送死,她自然沒跟人客氣,轉換了他們的靈力不說,順手好事做到底送了人一程。
其他修士見狀,雖說沒完全放棄進攻,但到底敢靠近近攻人集體慢了一拍。
賀卿生好笑地挑翻最後一個出頭鳥,長槍指處,空出了三米間隙。
複仇的、“伸張正義”的高亢情緒在兜頭澆下滾燙的鮮血裡驟然冷卻。
鮮血達不成絕對的實力碾壓。
現下站在前排幾個格外正義的人士不動聲色咽了口口水,不由生出了千絲萬縷的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