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傳影陣,賀卿生喊了一聲大師兄。
連诏驚喜地在圓柱中轉了幾圈,“師妹?好些天沒見你了,你還好嗎?”
“還好。”賀卿生對餘複揚了揚下巴,語氣很輕快,“大師兄,我還找到小師弟了。”
“那真是太好了!餘複他怎麼樣?沒受傷吧?我能看看他嗎?”連诏整個魂肉眼可見地雀躍起來。
賀卿生當着餘複的面,幾乎要将整個陣法對準了他的面容。
餘複面色煞白,嘴唇咬緊不敢洩露一絲聲音,急促地對她瘋狂搖頭,因為情緒激動,灰芒的瞳孔豎成一道妖異的細線。
“餘複這傻孩子太容易被人騙,不知道這些年他有沒有被人欺負了去,是我沒能保護好你們。”連诏的聲音穿過時間空間,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髒上狠狠戳了下。
連诏愧疚地看向賀卿生,賀卿生平靜地望着餘複,他的手指死死按着衣角,乞求地回看賀卿生。
“願意說?”賀卿生比了個口型。
餘複面上閃過掙紮的神色。
賀卿生作勢繼續扭轉陣法,不斷面向餘複。
隔着陣法,連诏見賀卿生沒有及時回應,語氣焦急道:“卿卿,怎麼了嗎?是餘複出事了嗎?”
出事兩個字吓得餘複魂不附體,迫轉逼近的畫面讓他頭暈目眩,冷汗瞬間浸濕背脊。
灰暗的豎瞳死死地盯着賀卿生的一舉一動,他清楚賀卿生不忍,但她沒有絲毫停手的意思。目光相接,餘複刹那徹悟:此時此刻,賀卿生将她面對的兩難選擇強制轉移給了他。
連诏能否安心,能否順遂,全部由他交代與否的選擇定性。
要直面連诏嗎?
腦海中的弦緊繃成鋒利的刃,似乎随時能将名為理智的防線劃開一道潰不成軍的豁口。
“是餘複嗎?”傳影陣中,連诏看到熟悉的袍腳,下意識問出了聲。
隻這一聲,餘複腦中那條繃緊到極緻的弦終于承受不住,啪嗒斷開。
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下颌,随着他點頭的動作重重砸落在地。
賀卿生知道,他答應了。
她幹脆地轉移了畫面,“沒事,大師兄,我認錯人了,這是幻妖假扮的,你等我收了他再跟你說哈。”
利落地揮散傳影陣後,賀卿生也懈了口氣。
她再次将玉石盒子推到餘複面前:
“開始吧。”
餘複看向應去劫,示意他解開鎖鍊,應去劫征詢了賀卿生的意思,一擡手,貫穿餘複雙手的鎖鍊如活物般呼呼啦啦退去。
餘複的手在重獲自由的一瞬間按向了賀卿生脖頸,來勢洶洶。
賀卿生卻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預謀,不見半分慌張驚訝,她沒有躲避,沒有後退,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因為餘複起勢兇猛,落在她脖頸處的手卻隻是無害的貼緊了她的脈搏。
——沒有脈搏。
餘複臉上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釋然又或是什麼更複雜的神色,他松了手,靠回了冰壁,懶散而戲谑地先對應去劫嗤了句:“還真以為你有什麼不得了的法子能複活我師姐呢。”
“不過如此。”
仔細聽,甚至有幾分埋怨。
不過對應去劫的那份埋怨微不足道,他幽幽地轉向賀卿生,臉上兀自出現了小孩子般賭氣抱怨的神色,與他口中刻薄的話相輔相成:“鷹化為鸠,既失所恃,鳴以自困,這不是一個聰明人該做的選擇。”
他圓溜溜的杏眼愈發顯得那雙豎瞳怪異詭谲,配上這話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恐吓。
色厲内荏。
賀卿生彎了彎唇:“餘複,不必為我擔心。”
對方默不作聲地垂下了頭,認命般伸手接下那玉石盒子。
餘複怔然,這一刻他心緒複雜到了極點:
從扶留滅門後,他見到站在梁邱暨身邊的淩玄開始,他就像是做了多年美夢被兜頭澆了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而年少時期的夢魇在那個空蕩的大殿裡成真,藍綠色的毒蛇攀上了他的小腿,環繞在他的肩側,嘶着蛇信低語,“我說了,你逃不掉的。”
許是看他太過驚懼,許是淩玄尚念一絲舊情,他沒有再讓餘複圍觀扶留弟子物盡其用的全過程,他對攬山青吩咐道:“由你們倆前去凡間,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務。”
“餘複,你是我座下最有天賦的弟子,不要讓我失望。”
最有天賦。餘複錯愕地望着淩玄,對方眼裡卻隻有了然和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