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的刑鞭是埋了鋼骨的。握在手中極沉，幾鞭子足以要人性命。三十鞭，蕭弘用足了力道，鞭子打在齊懷安身上，像是要刮去他的血肉。三十鞭打完，他已經幾乎昏死過去。

不知何時開始，有雨落下來，越下越大，校場上卻沒人移動半步。蕭弘的目光冰冷，眼中有極端壓抑的怒火，“齊懷安，你可知罪？”

秋雨暈開了齊懷安身上的血迹，冰冷刺骨。

“齊懷安，知罪……”他勉強出聲，身體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卻又倔犟地硬撐着，維持着最後的尊嚴。

蕭弘冷冷注視了他片刻，又看向站在雨中的将士們，“身為主将，禦下不嚴，緻使部将觸犯軍規。依軍法，當如何論處？”

衆人都是一怔，韓宗烈馬上明白了他話中所指，急道：“将軍！”

“宗烈，你說。”蕭弘看向韓宗烈，聲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韓宗烈握拳的手都爆起了青筋，沉默良久勉強答道：“依軍法，與犯将同罰，以儆效尤。”

“好。”蕭弘把刑鞭拍在韓宗烈手裡，解開外袍，走向另一側的刑架。

韓宗烈聲音顫抖着又喊了一聲，“将軍……”

蕭弘厲聲道：“這是軍法！”

三十鞭，韓宗烈一鞭一鞭的數着。這是軍法，他不敢營私舞弊。刑鞭打在身上，很快就滲出了血色，蕭弘隻是咬緊牙關默默承受着。齊懷安低垂着頭，緊閉了雙眼，不敢去看，淚水早已無聲地流了滿面。校場上安靜極了，隻剩下落雨聲和長鞭擊打血肉的聲音。待到行刑完畢，韓宗烈已經汗濕夾背。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發顫，心裡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甯肯這鞭子落在他自己身上還痛快些。

蕭弘起身時身形有些不穩。韓宗烈想要去扶，卻被他擡手制止。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們的将軍。

蕭弘深吸了口氣，披上外袍，面向将士們嚴聲道：“我鎮北軍戰無不勝，無往不利，靠的是上下一心，軍規森嚴。在北境如此，何時何地都是如此。”

暮色昏沉，他的聲音穿透雨幕，尤為清晰，每一個字都印在将士們心中。無論是在苦寒之地，還是在富庶京都，鎮北軍都必須是鎮北軍。

說完蕭弘轉身離去，經過宗烈身邊時，又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低聲囑咐道：“去看看他。告訴他……如果還想留下，就再從行伍做起。”

韓宗烈心裡其實極不痛快極不情願，卻仍然毫不猶豫的回了聲“是！”

蕭弘點了下頭，轉身時眼前猛然一黑，忽然踉跄了一下。

“将軍！”韓宗烈急了，一把将人扶住，就想喊軍醫過來。

蕭弘拉住他的手臂默默搖了搖頭，“去吧，我沒事……”說着，他隻緩了緩，便又快步走遠。

這三十鞭韓宗烈自知是用了實打實的力度，他實在放心不下，一把拉過身邊的弟弟，“愣着幹嘛？！快去跟着将軍！”

韓宗耀一點頭，跑了幾步，緊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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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憋悶得厲害，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更像是被火灼燒一般。強撐着回到中軍大帳，蕭弘又是一陣壓抑不住的悶咳，身體一軟，扶住桌角才沒有摔倒。韓宗耀吓了一跳，趕忙扶他坐下，命人速速去傳軍醫過來。他身上早濕透了，雨水混着血，背上一片斑駁。隻是黑衣掩蓋的好，不太看得出來。

韓宗耀看着他失了血色的側臉，帶着哭腔叫了一聲“将軍……”就再也說不下去了。今天的事，他心裡也憋屈得很。無論怎樣他都想不明白懷安怎麼會犯這樣的糊塗。這麼多年，蕭弘一直拿懷安當弟弟的。

程老軍醫不一會兒就趕了過來。脫去外袍，白色的裡衣上血色縱橫，早就被雨水暈成了一片。韓宗耀兩眼通紅，狠狠抹了把臉。

“看着吓人罷了。你哥心軟，打得不重。别跟他說……”蕭弘拍了拍他的腦袋，随口安慰了幾句。程老軍醫拉過他的手去摸脈門，臉色不一會兒就黑了下去。

還不待程英說些什麼，帳外衛兵來報，天子急召蕭弘入宮。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天子必然是要問責的。蕭弘隻是沒想到皇帝會這麼快就得到消息。甚至沒有給他一絲準備的時間，傳诏的宮人就已到了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