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司安感到一陣眩暈,那些關于衡華的片段,像是一場夢魇,難以擺脫。他努力想要看清楚,但一切都在模糊中搖擺,唯有衡華的影子,清晰而沉重。
“甲癸有心魔?”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讓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甲癸作為守門人,他的職責是守護着那道連接着魔界的裂痕,不讓任何魔族逃脫。
但如今,他卻生了心魔,如若有一日他壓不住心魔,被心魔操控,這無疑是對整個宗門的沉重打擊。
“南方的裂痕有崩塌的痕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節骨眼上守門人竟然——”有人歎息,有人憂慮。
“鎮壓從魔界裂痕出逃的魔族迫在眉睫,甲癸現在情況如何?”這是宗門的當務之急,甲癸的心魔若不及時剔除,後果不堪設想。
“甲癸情況有些棘手,現在還沒能完全剔除心魔。”負責此事的長老面色凝重,心魔的根深蒂固遠超他們的想象。
“守門人若堕魔後果不堪設想。”有人擔憂地說道,守門人的堕落,意味着魔族的入侵将無人能擋。
“心智不堅,又怎能成為守門人?”
“留着也是禍害,按照宗規,甯可錯殺也絕不放過任何隐患,即使他是守門人也不應有例外——”
聲音未落,立刻就被驚棠的怒喝打斷。
“誰敢動他!”
殿内的聲音戛然而止,随即是一陣低沉的冷笑。
“到底是宗主的愛徒,說話就是有魄力,我們哪敢動啊。”譏諷的話語中帶着幾分酸楚,八大長老的不滿顯而易見。
“我怎麼樣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驚棠皮笑肉不笑,她明白這些長老的意思,但她不會退縮,也不能退縮。
“我想你們八大長老夜談應該也不是為了要給我定罪。”她的話語中的諷刺絲毫不掩,也堵住了諸位長老的嘴。
一老者冷哼一聲,“牙尖嘴利。”
驚棠明白他們的意思,也不想再說什麼。
“浪費這麼多資源,結果卻養出來一個隻會依賴與‘母親’的廢物。”這話明顯是在指驚棠,“相對于藍蒼的任務,他更聽你的話不是嗎?”
從某些方面來講,如今這幅情景是驚棠自己留下的爛攤子。她曾經對甲癸寄予厚望,卻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裂痕鎮壓,我去,甲癸的心魔,我除。”她平靜地說出這番話,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場衆人倒吸涼氣,卻立刻又緩一口氣。他們心中或許在想,鎮壓魔界裂痕,天下有救了,也可能是在慶幸,這樣的爛事,好在是沒落他們頭上。
他們一直如此,肮髒危險的事總得有人替他們做,一股酸楚漫上心頭,甲癸就是那把用在暗處的刀。
而如今,刀鏽了,無論之前有多麼鋒利,在他們眼裡與一塊廢鐵無異,他們甚至于怕被鏽刀砍傷,而要急于毀了它。
驚棠身後的手因為用力,指甲狠狠嵌進掌心。
什麼狗屁守門人……
“開門。”驚棠冷聲,掃了一眼禁閉室門口的看守,對身後的人說道:“你在這等我。”
那人垂首,聲音裡沒什麼感情,“宗主命我不能離開你半步。”
驚棠轉身,搖搖手腕,“你來選,自己走還是我送你走。”
那人腳下微微挪了一步,但終究沒有離開。
“既然我答應了回去鎮壓魔界裂痕,我就不會走。”驚棠瞥了眼他,推開禁閉室的屋門,慘白的月光照進漆黑的屋内。
司安透過驚棠的眼,看到。
手臂粗細的玄鐵鍊,扣在甲癸的脖頸,手腕,腳踝上,往日清亮的鳳眸此時一片死寂,沒有一絲生氣的甲癸,也同樣望着在月光之中的驚棠。
隐隐有黑色的魔氣萦繞在他的身旁,“驚棠,殺了我。”他的聲音嘶啞,像是許久未開口。
鎖鍊在夜裡發出嗦嗦的脆響,敲在人心尖上,司安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的感覺,隻覺心髒被狠狠攥住,用力拉扯着。
那樣枯槁的,如木偶般的他,與記憶中不同的他。
驚棠快步跑去他身邊,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甲癸,看着我。”
驚棠捧起少年蒼白的臉,指尖輕撫過他眼下的青黑。那雙曾經映着星光的眸子,如今像是蒙了一層灰霧,倒映不出任何光亮。
甲癸的睫毛顫了顫,目光終于聚焦在她臉上。
“我……很髒。”他聲音嘶啞,像是許久未開口,驚棠的心狠狠一揪。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那些被迫沾染的血,那些無法洗淨的殺戮。
“不,你不髒。”她抵住他的額頭,聲音輕卻堅定,“髒的是——”
話沒說完,但下面是什麼甲癸也知道。
甲癸的瞳孔微微收縮,像是被這句話刺痛,啞聲道:“我不敢閉上眼,閉上眼,我仿佛就看到了那些人的臉,那些死在我劍下的亡魂,他們哀嚎着,詛咒着,時時刻刻在我的耳邊低語……去死吧,什麼守門人,你就應該下地獄。”
“跟我離開,好嗎?”驚棠柔聲,緊緊擁住了他,“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