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幹淨的孩子,會走上這一步,似乎與她無關,但是又似乎是自己将他一手推上了這條沒有盡頭的血路。
是我一手調教,我教他如何一劍封喉,卻也告訴他,人是會疼的,我教他隻需要聽從命令,卻也說過,他該聽從自己的心。
“抱歉……”
驚棠的指尖在顫抖。
甲癸的皮膚冰冷得不像活人,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口在她掌心下微微起伏,像是一條條猙獰的蜈蚣。
泉水被染成淡紅色,血腥氣混着松木冷香,竟有種詭異的甯靜。
"不是你的錯。"她低聲說,卻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自己。
甲癸忽然擡手,扣住她的手腕。
"驚棠。"他喚她的名字,聲音輕得像歎息,"你教過我,殺人者,人恒殺之。"
他的瞳孔黑得純粹,映着她蒼白的臉。
驚棠聲音發緊,"那些狗屁命令——"
"我們走。"她拽住甲癸的手,"現在就走。"
甲癸沒動。
“你應該發現了。”一縷魔氣順着他的手心飄出,“這樣的我還配離開嗎?"他問得很認真。
心魔!
"胡說!"驚棠猛地打散那縷魔氣,"這隻是——"
“我如果死了,會有下一個守門人出現,他不會像我一樣幸運地碰到你。”
驚棠呆在原地,遇到我是幸運?
許久,她終于回過神來,她意識到心魔是真的,“這件事我會想辦法,你穩住心神,包括秦卿,誰也不要說。”
“不用了——”他突然頓住,少見地揚起笑,點了點頭。
驚棠恍惚一瞬,似乎又見到了那時剛來到她面前的小小少年。
遠處傳來鐘聲,三長兩短,是召集令。
"早些休息。"他系好衣帶,匆匆離開。
驚棠站在泉水中,看着他的背影漸漸被山霧吞沒。
泉水終于恢複清澈。
驚棠教養了他十幾年,怎麼會不懂他的想法。
一滴淚砸在水面上。
原來最痛的,不是看着他堕落。
而是清楚他每一步都是清醒着沉淪。
……我徹底毀了他……
那些如流水的記憶湧入司安腦中,從驚棠的視角中。
他看到了。
被關在監牢絕望等待審判的甲癸,也許在這個時候,他不再是甲癸,而是衡華,是他自己。
模糊的視角告訴司安,驚棠應是滿臉淚水。
那一晚,衡華第一次這樣看到藍蒼山全貌。
如血液一般粘稠的月色之中矗立的山,一座孤寂的大山,僅此而已。
“驚棠,沒有必要,放我回去吧,我不會說出去,他們不會殺了我,但是他們不會放過你的。”衡華虛弱的聲音傳來。
祛除心魔,沒幾個挺的過來。
驚棠不語,衡華便不再說讓她将自己送回去。
“驚棠。”聲音很低,如深淵之中的冷潭,“我若是入魔了,你可以親手殺了我嗎?”
“月色很美,不是嗎?”驚棠聲音溫柔,卻如一道強勁的電流,直刺入他的腦海,他的心,他麻木的靈魂深處。
是啊,月色很美,海棠未眠……
可他們也沒有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