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響起一種奇異的噼啪聲。
像是有什麼東西爆開一樣,窸窸窣窣的,又像是暴雨打在屋檐上的聲音,可是耳邊仿佛又蒙了一層膜,聽得不太真切。
應流揚睜開眼,頭頂是斑駁紅漆的屋梁,年歲過去太久了,隐約能見一點暗紅。
右臉很熱,因為離火堆近。
火?
他慢慢轉過臉,視線越過火堆,看見破落的門窗,外面已經天黑,夜色沉沉,唯有火堆照亮了這一方廢棄的荒屋。
旁邊坐着一個白眉白須的老者,正一臉慈愛看着他,“你醒了。”
“我……”應流揚慢慢撐起身體坐正,想起暈倒前發生的事,應該是面前的老者把自己帶到此處,他開口道:“謝謝你。”
“無事。”白眉老者笑道:“醒了便好,我見你靈根受損,還有一縷殘根留在丹田之處,可是有什麼執念?”
應流揚心中驚駭,眼前這人竟能直接肉眼看出,可見不凡。
他收斂起神色,恭恭敬敬道:“實不相瞞,我此番來天華城,就是想尋求……友人的幫助。”
應流揚想好了,無論現下謝人間與白缙是什麼關系,為了恢複靈根他都願意一試。
“哦?”
應流揚握緊了拳,“我想修複靈根。”
誰料那老者聽見此言,大笑起來,道:“碎了的瓷器哪有修複的可能?你靈根碎成這樣,早就無力回天,不若另尋出路。”
他說得輕巧,可字字猶如重錘一般擊在應流揚心上。
無力回天……
當真無力回天嗎?
可樓容川不是說了……
應流揚心有不甘,張口欲言,可一口濁氣堵在胸前,叫他說不出話來。
他張了張嘴,徒勞地發出了兩聲,猛提一口氣,突然從口中噴了一團血塊出來。
鮮血混着血塊掉進面前的火堆之中,那火焰閃了一閃,竟像是吞噬了什麼東西似的,燃燒得更旺了起來。
白眉老者拍手叫好:“好了,好了!”
便是在他吐血的一瞬間,應流揚捂着丹田處,隻覺得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吐出來的一瞬間消失了。
他擦淨唇邊的血,一擡頭,那白發白眉老者竟然消失了。
唯剩下一個火堆,把應流揚一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應流揚驚覺,他把殘存的靈根吐了出來。
碎了的瓷器哪有修複的可能?不過是一場空。
從遇見樓容川開始,他的嘴裡就沒有一句真話。
怎麼會信了他能修複自己靈根的話呢?
應流揚徹底死了心。
他麻木地看着眼前燃燒的火堆,在想那白眉老者會不會也是自己的一個幻象,讓自己認清現實的一個幻象。
他也徹底斷了去尋謝人間的念頭。
靈根盡碎,他早就不是謝人間心裡的那個應流揚了。
想到這裡,應流揚自暴自棄似的躺在地上,全然不顧形象,他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隻覺得可笑。
隻覺得自己過往這十八年都成了一場笑話。
他被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
他不是摔在地上摔得遍體鱗傷,他是直接摔進了地獄,再無翻身的可能。
若說因果報應,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現在和凡體有什麼區别呢?
笑到沒有力氣,他整個人蜷縮起來,把頭埋在膝蓋裡,喉間發出類似抽氣一樣的聲音,咯咯地響。
從通透身……到凡體。
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得到的報應更大了。
凡體……
古劍決似乎和常法劍訣都不同,他們在談底宗散了一式出去,凡體也能掌握,隻是效果不佳……
凡體也可以修煉……
想起曾經應天行囑咐他的話,應流揚身體猛地一顫,眼中忽然有了焦點。
碎了的瓷器如何修複?不若另尋出路。
另尋出路!
重要的是最後的話。
言襲。
像是在無盡黑暗之中蓦然尋到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