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些話,樓容川便離開了。
應流揚一個人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四肢僵硬,他慢慢撐起身體,用最後一點靈力在方回軒和蕭知言的屍身前誦了往生訣,一個人背着他們的屍體,帶到空曠的地方焚燒。
肩上的箭傷和手上的割傷鑽心似的疼,隐隐從紗布裡滲出血迹。
他猶記得樓容川走前,捏着他的肩。
他說:“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天發生了什麼,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漆黑的煙竄上來的時候,應流揚心底忽然升起一點絕望。
他做了十年的夢,如今碎得如此徹底。
應流揚深知自己已經做不了這個宗主了。
一切處理好的時候天光大亮,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
應流揚咬着牙把嵌在肩膀裡的箭頭取出來,宗内醫師那邊人滿為患,都是受了傷尋求治療的弟子。
看見應流揚來,都戒備地看着他。
更有幸災樂禍的,推搡出來一個人,故意道:“這不是你的夫君嗎?少宗主夫人……”
被推出來的是個五大三粗的魁梧男人,此刻正扭扭捏捏又站回去,道:“别胡說!”
是陳棋山。
一衆人哄笑起來,開着二人的玩笑。
縱然陳棋山極力否認,他們仍像是抓到什麼把柄一樣取笑他。
應流揚當做沒有聽見,轉身便離開了藥屋。
他是無埃劍宗的罪人。
是落敗的少宗主。
現在整個無埃劍宗,沒有一個人會站在他身邊。
幸好原先自己住的房間裡存了些草藥,勉強包紮好傷口之後應流揚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和謝人間走。
樓容川上無埃劍宗不僅是為了拿回他應得的一切,他還想知道自己拿了無埃令之後當日的真相。
應流揚生魂殘缺,他真的想不起來那日發生的事。
可他又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他不想落得和蕭知言一樣的下場。
迷迷糊糊睡到中午的時候,應流揚感覺床頭有人在看他。
他知道是誰。
可他太累太困了,稍微睜了睜眼,看見那一紅一黑的眼眸,又極累一般閉回去,他說:“你如果要住在這裡,等我睡醒起來就走……我太累了……”
說完,他又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猛然睜開了眼。
面前站着的,是一襲流雲道袍的樓容川。
他本就生得豔麗,如今一身出塵不染的白衣,更襯得他那雙眼瑰麗妖異。
樓容川的靈蠶血衫早就被鮮血染透了,他不得不換上流雲道袍。
默了默,不知道是讨好,還是沒有睡醒,應流揚說:“你穿流雲道袍很好看。”
似乎是沒有料到應流揚會說這個,倒是樓容川先愣了愣。
應流揚慢慢地閉上眼。
他感覺到樓容川盯了他很久,最後竟也爬上了床。
樓容川身上有散不盡的血腥味道,這股味道引着應流揚好像又回到昨晚。
是死在他面前的溫蒼術。
是那日殿外無條件跟着自己闖出去的弟子。
是怎麼也止不住血的方回軒。
是七竅流血的蕭知言。
他們都是因他而死。
他們都是因他而死……
應流揚出了一身冷汗。
……
再睜眼的時候,他聽見一旁的樓容川幽幽道:“為什麼有人說你成親了?”
似乎是沒有睡,在應流揚睜眼的一瞬間,他就察覺到了。
應流揚躺在溫暖熟悉的床榻上,慢慢回了神,聽見樓容川的話,他覺得可以順便解釋一下自己生魂殘缺的緣故,于是道:“幾個月前,我帶着師弟他們去了一到夜晚就沒有光亮的村莊。”
應流揚簡單概括了一下當時在碧梧村遇見的情況,以及和陳棋山陰差陽錯的“成親”。
樓容川聽後撇了撇嘴,一臉了然:“毂術,一聽就是。”
“是的。”應流揚展了眉,他道:“你們都很聰明。”
“哦?”樓容川挑了挑眉,“我們?”
應流揚不答,繼續道:“後來破了毂術後,沒想到村中間的樹下住了一條很大的肉身蛇,我們一時不備進了它的肉塔,我偷學過引魂術,為了保命和布陣不得已用了,所以生魂受損,想不起來當天的事……”
樓容川似乎注意力不在這裡,聽見應流揚吃癟,便忍不住彎起唇角,然後看着應流揚,毫不客氣道:“你也太蠢了吧。”
樓容川喜怒不定,出言嘲諷時,看起來才有幾分少年未脫的傲氣。
“是吧。”應流揚苦笑,他覺得他們好像真的在聊天一樣,穿着流雲道袍的樓容川沒那麼有攻擊性,看起來就像普通的師兄弟一樣,擠在一處,聊着除魔時遇見的事,“在外除魔總會有些意外,你在樂安城不是也中了蛟毒?”
樓容川本想抱怨樓弦給他種下三解三聚釘的事,話到嘴邊轉了轉,又道:“我不曾修煉,中毒不是很正常?”
應流揚頗為訝異:“所以你真的是幾個月就到這個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