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完仇，你又當如何？”

另一位戴着幕籬的幼童，自門口現身。出現的無聲無迹，連白芸夕都不曾發現她的行蹤。不知是否是出自于她的錯覺，她總感覺對方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血洗大廳的春齊芳，收起幼童贈送她的暗器。“不，并沒有報完，隻要廓清門一日不被消滅，我作為賀歡宮宮人就不死不休。”

“據說有隊賀歡宮隊伍，正在整合散落在外的姐妹，重新建造賀歡宮，你不去？”

“已經被推平的，再重建，也不是原來那一個。死去的人不會回來，自我安慰，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春齊芳這種明着殺人的架勢，白芸夕見多了，并不畏懼。而那名幼童，不顯山，不露水。卻使得她暗中忌憚，生出些想撤退的沖動。

還沒等她打退堂鼓，那個幼童已快步移動到她身前，期間間距的時段，連眨眼都來不及。其身法變幻莫測，可見一斑。絕不是她能招架的對手。

當幼童出手就是殺招，手臂變化為一根三角錐要捅破她的喉嚨，後院深埋于十丈黃土之下的暗室震蕩，沉睡在暖床上的女子鳳箫聲睜開了眼。

她的眼中空無一物，屬于蛇類幽紫的豎瞳，和天山鸢尾的花瓣相互交錯，一遍遍盛開綻放，又快速凋零。暗色鱗片沿着她的面部覆蓋到胸脯。

與此同時，出手即是殺招的女童，擊碎了白芸夕自帶的防護铠甲。她的手臂僵直在半空，再不能往前推進一步，一朵淡藍色的花萼開放在她針尖朝向之處，而她的喉嚨抵着一對尖尖的蛇牙。

是一隻青碧色的小蛇，不知何時順着她的臂膀，爬到了她的肩頭。

“百聞不如一見，柳仙。”小女孩接下幕籬，露出底下真容。是一個白發、白眼、白睫毛的女孩。連皮膚都透着沒有血色的白，再一看就能識别到她的身份。

那隻小蛇口吐人言，揭穿她的真面目。“相見不如不見。白仙。”

“你不遠萬裡而來，該不會隻是為了挑釁我，擊殺一個客棧的老闆娘吧？”鳳霜落透過裝載着她意識的蛇，當面問詢。

“不，這隻是向臭名昭著的五大仙臣服，也要借助我們的力量複仇的某人的私心而已。然後發現一隻偷聽的小老鼠。見到你，隻是順便。”

身為白仙，還好意思說别人是老鼠？不過老鼠和刺猬的區别，大約就是其他物種裡人類跟猴子的區别。看似相差挺大，可在特定的人眼裡，并無什麼區分。

青蛇扭動着身子，調整視線，看向短短半年時間，情況大變的春齊芳。

果然，充沛的情愛能夠養育人，而唯有實打實的仇恨才能快速的澆灌其成長。鮮妍怒放的花卉，看似百卉千葩，可實際土壤之下的部位早已被蠹蟲啃食，腐爛發黑。

賀歡宮的慘案她散布在外的耳目有所耳聞，就無怪乎親眼見證其覆滅的弟子們，性情大變。一改先前對五大仙的憎惡，甯可改變信念，遠離隊伍，投入憎恨的人麾下，也要為了師門複仇。

“柳仙。”白仙雪浮雲道：“生死觀委托你的，翻轉生死的計策，中道崩殂。你妄想扭轉陰陽，傾覆朝綱的策略，屹立在萬民的反對浪潮之上，你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夠笑到最後？”

接下生死觀的委任，隻是順帶。其初心隻是為了見一見娘親見過的風景，走一遍娘親走過的路程。而這些心理糾葛，并不足以為他人所導緻。

但有一段是需要糾正的。鳳霜落說：“我并沒有笑。并沒有什麼值得可笑的。我将其視作我一生為之奮鬥的事業，直至掀天揭地，更變至我暢想的新天地。”

“驚動朝野，推翻傳統，就是你心中的偉業？”雪浮雲出聲嘲諷。

她語氣之成熟，态度之輕蔑，與幼兒身形，稚嫩的容顔相去甚遠。而五大仙本就是怪異所在，自然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來判别。

鳳霜落回道：“若這糾曲的朝野，蓋長壽千歲。頑固的傳統真有心承襲，那時至今日就不會有那麼多朝代更疊變遷，合當隻有一個王朝。”

總不能移風易俗時，就急着擁護古法，而弊害不除，推脫說尊重舊禮。

雪浮雲沉默着，兩邊嘴唇向上揚，嘴角的弧度越擴越大，最後哼出愉悅的笑聲。“成。油嘴滑舌，行動力一絕。你合格了，我今日就不殺你。”

她大笑着往外走，春齊芳見狀跟上。

春齊芳并非對鳳霜落減輕了怨怼，隻是從同門弟子的心情出發。

事有輕重緩急，仇有先後之分。天阿寺的賀歡宮弟子，是為了她們心目中的信念而死，雖死猶榮，并不可惜。還有逆光庵的尼姑們深記她們的恩德，為她們超度誦經。

而死在山門裡的弟子，在以為最為安全的地帶，生前受盡屈辱，此後更無衣物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