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箫聲一受痛,絕不呆呆地單受氣。立即轉過身,與他掰頭。
兩人厮打在一處,圍觀的同級學子想勸架,又被他們野狗陣仗所震懾,生怕混進去了,被牽累得順帶咬了一口。
在她鎖骨咬下一個牙印的鳳金縷,被拉開時,冁然而笑。唇口染着鮮血的,順着嘴角沾到了皓齒,像是鳳仙花搗爛的花汁塗在指甲殼前。
姐姐鳳霜落說,她不應該跟弟弟打架。
自撻拔太後下台過後,女子學堂已接二連三關閉。且出台明令,不再被允許申辦。圍着下獄查辦。能收入女兒家的私塾,近年來愈發的少。
整個三陽城隻能找出來這麼一座,還是看在娘親的顔面,以及鳳家排了滿滿七大箱賄物,才能勉為其難松口,讓她們入學。
她與鳳金縷要打要鬧,可以在家裡,街道、馬車上,而不能是知書明理的學堂。不僅妨礙了他們自身的進步,還會使往後想要進修的姑娘家們,舉步維艱。
鳳箫聲不服,難不成家裡、街道、馬車上,她和鳳金縷就不曾對打過?
她隻覺得姐姐偏袒弟弟,而不替她說情。諒解她的難處,領會她的委屈。
但凡不站在她一邊的,就是對面的人。
鳳箫聲爬到樹上,一個人生悶氣,想着爹爹、娘親、姐姐來哄哄她。她再拿喬個一二,推脫幾下,最好再揍鳳金縷那個屬狗的幾拳,這事就這麼揭過去了。
果然是蛇鼠一窩,要不怎麼契約上阿爾法狼呢。
鳳金縷養的那玩意,見到她就撲。要不說物似主人形,專逮人長肉、長骨頭的地方咬。瞧他給能的。不趁早炖了下鍋。
鳳箫聲越想越生氣,越想心裡越悶。她抱着腿,坐在離地三、四米的樹杈上。
院裡的丫鬟、嬷嬷沒有來找她,巡邏的家丁、侍衛沒有擡頭看。她從東方肚白等到黃昏漸落,落霞的餘晖鋪灑半邊天空。金燦燦的,像狸奴蓬松的毛發,讓人想埋進去蹭一蹭。
月上枝頭,孤星晚空。
深秋的夜晚增添了幾許涼意,鳳箫聲聽見爹爹摔筷子的聲音,“整日不學無術也就算了,把我的老臉也撕下來,往地上踩。到了飯點都不來用餐,很能耐了呀!”
“好啊!好啊!人長大了,性格野了!不回來就不回來,讓她死外頭去!正好落了個清靜!”
“要不是她是東家指名的媳婦,她算什麼東西?哪裡能享得了這些榮華富貴?”
接着是姐姐在說話。
大約跟往常一樣,為她收拾爛攤子,替她在爹爹跟前說情,永無止境的說情。
而鳳金縷不用。
她很難說清,對于鳳金縷的恨,是否有一部分來源于爹爹的偏心。她在他眼裡,什麼都是錯。縱然得到夫子獎賞,都低賤到不值一提。
而鳳金縷不會。
同樣的行為,落在他們二人身上,大相徑庭到一個獎賞,一個責罰。
明明沒有伴生靈的她,打起架來也會落早就結契的人下風,他傷不着鳳金縷皮毛,而反過來叫對方啃了個七七八八。
臉頰、手腕、肩口都見了血,可治療聖藥全送到鳳金縷一個人的屋裡。
因為她是鳳箫聲,所以不受爹爹的待見?因為他是鳳金縷,所以才能備受爹爹的疼惜?
鳳箫聲想起前些日子隔着門,聽見爹爹的指責,“又不是想要生出個兒子,哪會生出這麼一個忤逆祖宗,焚燒祠堂的孽障!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晚風吹拂,鳳箫聲縮緊了身。外露的皮膚發着涼,發涼的又不隻是皮膚。
她所有因不服從而反抗的鬥争,摧毀了鳳家老爺的傲慢,激增矛盾,累積爹爹對她的不滿。脫離了鳳家家主掌控的鳳家女兒,不是一個好女兒。
但好女兒的鳳霜落,又永遠不能滿足鳳來義無底洞的要求。
一陣笛音輕響,埋着頭的鳳箫聲,擡起臉。便見一少年輕盈地落在她面前,降落的動靜甚至不足以引發樹梢的震顫。
他有一身搶眼的黑灰色肌膚,幾乎與浩瀚的夜色融為一體。
左耳挂着單邊竹葉耳墜,兩顆眼球是南域人沒有的靛藍色。他低眼看過來,形容乖巧,于悄寂的妖異中,混合着不拘一格的異族風情。
“我是夜雲輕。”展現人類語言學習成果的夜雲輕,做出他今後最為懊悔的決定。“我來成為你的……”
“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