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行動開始前,鳳箫聲不願意聽從差遣的,“你要我用七天,端三個窩點?”
衣疏影糾正她,“你才是那個窩點。”
身為捕快的煙水寒,倒是挺能縷清衣疏影思路。“格局越動蕩,你要庇護的人就越安全。狙擊對象變多,分攤到個人的壓力就越小。”
沒什麼比這句話更能推動鳳箫聲執行,“端,馬上端,現在就端。”
宜春院開門做生意,自是合起門來,背地裡訓責姑娘,自然不會大大咧咧壓在堂前,讓人看了笑話不說,還找了各位顧客的雅興。
老鸹在屋子後頭教訓當家花魁,仔細避開她的臉,确保人之後還能再用,而不讓她的銀兩白費,活活糟蹋了這張出色皮子。
鳳箫聲已經橫掃正院裡的雜役,踢館踢得響響亮亮,趕跑了來消遣的客人,還在中堂點了一把火。
她扼住龜公衣襟,提到空中,“老鸹在哪?說。你可以保持沉默。死。”
龜公顫顫巍巍地指了後院,恨不得跪下來給她帶路。
鳳箫聲松手放下人,讓人自覺帶路。“你盡管耍花樣,看是設下的陷阱拿得我先,還是你的小命先行了斷的先。”
本來想着虛晃一槍的龜公,立馬收起小心思。規規矩矩帶起了路,不敢再有半絲懈怠。
職業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不就是一項賣苦力的工作,換哪不是換。宜春苑沒了,還有知夏苑、怡秋坊、賞冬館,何必為了眼前的活計,折損進身家性命,得不償失呀。
出了一窩火氣的老鸹,聽到下屬指着正院方向,“着火了!”
“什麼?”
老鸹驚愕地擡頭望去,果不其然見到灰黑色煙霧袅袅升起,她的千嬌百媚銷金窟,她化廢為寶的金疙瘩大寶貝,她好不容易攬來的恩客們……
哎喲喂——這不是折煞她嗎?
流年不利啊!
“這群蠢貨幹什麼吃的?怎麼會眼巴巴地讓火升起來?又是哪幾個賤蹄子想着禍水東引,趁亂逃跑?看被我逮到,小心扒了她的皮!生爛瘡,捂臭了,都不要她見到一點陽光!”
老鸹氣得直跺腳,跑向長廊,要去搶救她花費畢生錢财打造的宜春院。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來扒我的皮?”鳳箫聲冷笑一聲,越過龜公,“姑娘們的賣身契在何處?”
見多識廣的老鸹,一見到人,就知道鳳箫聲是屈指可數的武者。
這武者數量,聚集在一處,看似天上繁星。可要散落出來,在漆黑的夜空,卻顯寥落。可一出現就熠熠生輝,彰顯着她不落凡俗的身份,并非他們這些單純的凡人可以比拼。
哪怕是數十年如一日,勤勉不曾怠慢的練家子。
這不公允。然世道如此,為之奈何。
老鸹不到五歲被賣,九歲就破了身。她長相普通,不能入尋常客人的眼。隻配站在門口攬客,用來接待手頭緊的顧客。勝在算盤打得好,有經濟頭腦。
請不起會計的香樓,秉着也能省則省的觀念,讓她來計算。
由此豐厚了她的腰包,能昧下一點是一點,才漸漸從拮據轉為了闊綽。
後來前老鸹死了,她接手香樓。她在這裡活了二十三年,賣完笑來,就賣身,生活已深刻習慣融入這間樓閣。再學不會其他事務,也學不得。
她掏出銀兩,扣着與她同樣處境的姑娘,重新裝修了一遍香樓,改名宜春院,至今已三十五年。如今這一遭無妄之災,豈不是往她的胸口剜刀。
而這人不僅要燒她的樓房,放跑了院裡的姑娘,還要取她拿捏姑娘們的賣身契,哪有這樣便宜的事,還不如取她的命更直接了斷。
可人總歸是惜命,真要老鸹親口說上一句,你還不如來索我的命,又是萬萬不能。
老鸹她自問勤勤懇懇勞作,風雨不成停歇。是她給了姑娘們安身立命的場所。有她一口飯吃,就絕不會叫她們餓死。私底下用嚴刑拷打她們,也隻是讓手下人吃個教訓,立立威風。
又有何錯之有?
假使每家妓院裡的老鸹訓誨底下的姑娘,都要被火燒屋子,索要契據,那煙花柳巷還開不開了?趁早關門大吉得了。
可看這人興沖沖而來,火急火燎,緊繃着神經的架勢,并不是個能說好賴話的人。就算她躺下來撒潑哭嚎,得到的也不會是纡尊降貴的體諒,而是耗費她時間的厭煩。
他們這些自命不凡的武者都是這樣。仗着自己的身手了當,就鼻頭朝天,不肯正眼看人。
許是老鸹斟酌的時間長了些,鳳箫聲的内心已然耗盡。三家奴隸市場,已被她搗毀,四個青樓楚館,她還卡在第一個。而今已經是第四天了。
時逝如川,永不複返。在學堂裡咬着毛筆發呆的日子,青青的嫩葉懸挂在枝頭,風一吹,直打轉。鳳金縷會在身後,偷偷扯下她的頭發,和他的打成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