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捂着嘴的張彪,嗚嗚地哭。綠油油的鼻涕順着大蒜鼻,噗嗤噗嗤地往外冒。惡心得煙水寒當下撤開了手,召出雙峰駱駝吐口水給她洗手。
這着實屬于以毒制毒的範疇了。
張彪早前用相同的方式虐待劫來的百姓,貶低他們的軟弱,高高在上地指責他們不曾有硬骨頭支棱起來。可當這無力反抗的暴行落到他的身上,他也是一樣痛哭流涕。
恨不得從頭招來的男人,一副改過自新的樣子,仿佛真的洗心革面,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悔不當初。
他并非真切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而是切身地體會到了如蛆附骨的疼痛。
“咔嚓——”自地底鑽出的荊棘蜂擁而至,将張彪裹成血肉混合的密罐。
得到有效信息的煙水寒,并沒有選擇留手。
先不說落風寨的賊寇罪大惡極,死不足惜,就是沖着身陷幻境正在受苦的小娘子,她也決不能輕易放過了他去。
她要解救被落風寨關押起來的民衆,沒時間耗在這,聽一個跳梁小醜大放厥詞。煙水寒沉默地抹了一手尖刺頂端溢出來的鮮血,以血為引,進入芙蓉姑娘所在的幻境。
到鳳霜落幾人踏入房門,煙水寒和那姑娘早已無影無蹤。
和姐姐兵分兩路的鳳箫聲,潛入監牢,打敗幾個看守的土匪。有功夫打底的她,順利地解救了人質。關押在大牢裡的群衆被悉數放出,她留在末尾斷後,
待留守在屋外的鳳霜落疾呼一聲,“大事不妙!”
說時遲,那時快,藏于泥下的地龍翻身,衆人立足的土地大面積下陷,目力所至的房屋波浪狀動蕩,沒一會就付之一炬。
地動山搖現于前,崩解的土塊出在足下。電光火石之間,鳳箫聲做出平生最快的決斷。
她祭出七色彩練,與伴生靈相聯合,牢牢捆住鄰近的樹林,憑空制造出如履平地的棧道。
她将包括姐姐們在内的人們,全部抛到彩練制造的路徑上端。自己則跟着絆住她腳腕的泥沙下陷。流沙迅速吞沒了她的腰、胸、脖頸和口鼻。
漫天黃沙遮蔽視野前,她瞧見了夜雲輕不知所措的臉。
他的确是要不知所措的。
他與白枕鶴相争,落敗之日,百年修為,毀于一旦。沒能承接族人的志向,化鱗飛升為翺翔九天的蛟龍,反而淪為隻能兩條腿走路,大大削減移動速度的人形。
年幼的鳳箫聲撿了光溜溜,沒倚仗的夜雲輕,給他脖子上套了塊璎珞,當做個寵物養。
好在她說一,他決計不會數二,聽話得很。
和那隻會唱反調的東風放兩模兩樣,乖順得惹人歡喜。
鳳箫聲不是日行一善的善财童子,而是锱铢必較,有借必定要有還,而且是雙倍奉還的性格。
她見夜雲輕似白紙一張,任由自兒個塗抹黑白,心裡又是憐,又是歎,好似大街上撿了顆大白菜。
她樂意捧在手裡,他就是由不菲的翡翠雕琢,若不慎置氣摔了,那就是随處可見的爛白菜,甯可踩爛了也不叫人撿了去。
窮酸書生們總愛描寫高門大戶的小姐們一朝蒙難,跌落高台,然後他們騎着高頭大馬,仗義登場。
紅塵救濟是書生們提着筆杆子寫不倦的英雄夢,睡醒了都要流着哈喇子,想着嬌妻美娘,紅袖添香,給他們當牛做馬,生兒育女,便是那九天仙女下凡也不能落于俗套。
鳳蕭聲自然有樣學樣,要赢得那如花美眷,樂不思蜀。
就是半路岔了道,她幹涉的因緣結出的果實,一個是世位高人,着實拿捏不了,尊奉為體恤徒弟的師父,一個一竅不通,一條道跟着她走到黑的,做了讨巧的徒弟。
事實證明,當禽獸學做人,即使是雄性,落入凡人女子的處境,也照舊要依照大環境布置給女性的樣闆戲而行。
夜雲輕學着戲台上習來的報恩,搗鼓着凡人間的三從四德,整個形體分裂成兩個部分。
一個他叙述着,報什麼恩,償什麼情,趁早奪回積蓄着力量的靈丹,一拍兩散得了。
一個哀哀戚戚地扮作深閨怨夫,既巴望着把天下寶物堆積在鳳蕭聲腳下,連同自己一同臣服,又委委屈屈地得不到師父的贊揚,腦子裡湧現出一些陰郁可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