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她已身處此等險境,隻能活用尚有用處的耳,去傾聽他人的曆險趣聞。
其中,滋生出一個迷惑的矛盾。
她關注的究竟是故事中的人,亦或者波瀾壯闊的故事。
身為先知的她,有機會将這一番奇幻冒險從源頭處斷絕,使人平穩落地的同時,抹殺了她雲谲波詭的一生,那這個人,還是她為之贊歎的那一個嗎?
種種顧慮,終将煙消雲散。川流不息的江流終有一日會斷流,連雲疊嶂的山脈曆經滄海桑田會被鏟平,獨孤弄離一隻手點在女孩額心,發出橫跨時空的鑒語。
“你會得償所願。”
宇文眉濃、樂正華遲二人正式落敗,朝着她的方向,拱手作揖。
宇文眉濃直接陳情,“這樣下去的話,明韻閣遲早會敗亡。恐怕撐不過這個朝代。”
“怎麼,曆代王朝能夠滅亡,翻雲弄雨,一手促進皇朝建立,又指引着它們覆滅的我們就不可以?”樂正華遲倒是坦蕩,一展寬袖,端端正正坐正了,“哪有這樣的道理。”
在這一片争議聲中,被點中穴位,昏昏欲睡的黃知善,問了獨孤閣主最後一個問題,“那麼,我到底是救的人多,還是害的人多?”
而新上位閣主隻是看着她,在逐步分黑的視野中,傳來一句隐晦的回複。
“這要取決于你自己。”
關于明韻閣幾人的争論,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忘。輕得就像晨間的霧一樣,天一亮就蒸發了。以至于讓人産生幻覺,疑惑當日發生的事情是否為真實。
人至少年,黃知善和秦有讓在一座将要建成的大橋上,救下了險些暴死的童男童女。
她一招回旋鞭,把愛看熱鬧的、鬧事起哄的父老鄉親,全扔進河裡。
接着飛起一腳,把領事的人踹進湍急的河流,人一冒頭,她就往下踩,人一冒頭,她就往下踩,直到故弄玄虛的家夥袒露他中飽私囊的内情為止。
無辜的孩子她要救,為非作歹的成人她也要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警惕着,再不敢犯下同樣的罪行。
而當她得知救下的孩子被明韻閣收取,閣主對她的造訪避而不見之時,她開始困惑自己的行為到底是真心發自她的意願,亦或者行走在他人為她編纂好的道路上。
黃、秦二人憑借高超的武藝,一腔壯志豪情,短短數年間,闖出了名堂,在江湖中占據一席之地。
經過她們的活躍,許多在女學受過教育的娘子們,受其啟發,紛紛響應。她們遠庖廚而入江湖,百花齊放,組建出一批浩浩蕩蕩的娘子軍,統稱為黃家軍。
她們在軍中以姐妹相稱,人人都是異父異母的親屬,由此割斷血緣的聯結,集結成一個全新的大家族。
沒有人會奴役她們的身軀,侵吞她們的果實,沒有人能擅自安排她們的去處,随意決定她們的嫁娶。她們付出的血汗能夠被瞧見,運力能夠被認可,而不再是隐匿在家庭之中,一個面目模糊的無名氏。
黃知善與流落民間的軒轅重華相識,收吐曜、複荒城、除舊惡、開新河,加入的女兵越來越多,浩浩蕩蕩組成了百萬之師。
此舉引得朝野震蕩,掀起軒然大波,由此加速了撻拔太後的末路。
有兩盒由紅布蓋着的托盤連夜送到常壽宮,揭開來分别是三尺白绫、一杯鸩酒。它們被遞到撻拔玉真身前,由一個尖細聲線的老太監領頭,招呼着被架空了權勢的太後娘娘務必給自己一個體面。
“娘娘,聽奴一句勸吧。您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可别到頭來,頭腦不清晰,反過來折騰折騰奴才。”
不然,若是由他們給她一個體面,那可就太不體面了。
“哦對,皇上要我問您一件事。”老太監掐着一手蘭花指,牡蛎一般擰巴的老眼眉飛色舞。“死在您傾盡全力培養的學子們手下,您心中是何滋味呀?”
分明是嘲諷的話語,卻變相證明了她傾盡一生推動的事業有垂成之功。撻拔玉真雙手端起杯盞,一飲而盡,“我心甚慰。”
同年,東壁谷彭傳師逝世,軒轅重華遇襲,黃知善擊殺了來襲的刺客。
刺客和東壁谷醫女裝扮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統一顔色的裝束,一巾帕子遮住面容。黃知善利落地一擡手,甩掉鞭子上沾到的血。
襲擊者中招時的神情震驚而哀痛,引發她的疑惑,她突發奇想,摘取下那人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