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順利尋到油燈的閣主,吹滅了手中的火折子,示意三位少閣主可以開始各抒己見。
宇文眉濃開門見山,“此子斷不可留。她會殺死很多人,也會害了很多人。”主守護的玄冥铠甲都遏制不住她的殺氣。
持有朱雀神槍的樂正華遲,卻持着相反的定論。
“多年過去,你依舊保持着大殺性,心性不改,難堪大用。這孩子好歹是一條性命,去留不由你我做主。而況,将來她會救下很多的人。”
主守的法寶迸發出青藍色的光焰,宇文眉濃橫眉冷眼,“她是腐朽大蒼的擁護者,會為這個沒落到無可救藥的國家續命,使百姓們的苦痛延年益壽。”
擅攻的秘武騰飛着熾熱的希求,樂正華遲賽雪欺霜,“她是撻拔玉真的繼任人,開民智的利弊在她身上有所體現,腐敗的果實落了地,會為幹涸的大地孕育出新的希望。”
縱然是同一個流派的人,持有的意見亦會天南地北。
樂正華遲說:“她會引燃火種,率領一個由女娘集結而成的軍隊,給困守于鍋碗瓢盆的婦女們捎去重生的冀望。她會引導思想的潮流,給她們麻木不堪的心種下覺醒的種苗。”
“然後在史冊中被除名、抹黑,敲骨吸髓。”宇文眉濃揚聲反制,“以一己之力,吸幹了撻拔太後接近半生的布置,将之付之東流還不算,還一口氣讓女子本就低下的地位倒退一百年!”
“大廈将傾,非獨木可支。理應抽刀斷水,不可因噎廢食。”
“興亡百姓皆苦,換一個朝代,更易了君主,不過重蹈覆轍!”
站到高處的王者,看不到底下受苦受難的群衆。能看見未來的明韻閣閣人,忽略了當今人們的傷痛。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明韻閣閣主叫停兩位少閣主的争論,讓唯一沒有被分配到武器,也是三位繼任者中最為中庸的一位——獨孤弄離直抒己見。
獨孤弄離上前,問了黃知善一個問題,“你想活嗎?”
這個問題打記憶起,就一直萦繞在黃知善心間。镌心銘骨,形似薩滿吟誦出的咒語,與她的生命線交纏。
隻一句話,另外兩位少閣主就心知她們在本次論題中落了選。
孤高的君主恃才傲物,下意識忽略底下托舉着他的民衆。明韻閣的人高瞻遠矚,瞧不見鄰近苦苦掙紮的衆生。
獨孤弄離相較于其他兩位少閣主,委實是過于中庸。
她的能力、才學方面各不突出,見識膽魄無一卓越之處,因而才沒有被分配到兩大法寶。
縱是如此,她依舊在備選閣主的名單之一。
獨孤弄離是集大成者,方方面面的條件都能過得去。
做不出大的成績,也犯不了大的差錯,等撻拔太後倒台之後,穩紮穩打的她能帶領明月閣渡過此難關。
新君主關于明韻閣的一系列清算,唯有在識别新任閣主的平凡的一刻,才會稍加緩沖,而不是一袖管撸到底,直要她們灰飛煙滅。
同樣的,由于獨孤弄離足夠的平庸,方能體察到黃冠野服那顆碌碌無為,又惶惶不可終日的心。
黃知善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獨孤弄離半蹲着身子,五彩綢緞遮住她的眼,卻蓋不住她一顆洞察先知的心。她吹燃了火焰,在點亮的燭火下,窺探到女孩未來的周折。
像是用短短幾息,浏覽完一個人千回百轉的人生篇章。
由于翻閱的速度過于快捷,具體的細枝末節皆已遺忘。隻留下大概的輪廓牽引,以及那麼一丁點傷懷,沒身不忘。
不由得為這人從一沿街讨食的乞兒爬到一呼百應的大将軍而自豪,又為她後來一再下墜,似乎靡所底止的困境悲哀。
獨孤弄離能理解黃知善在每個關口做出的每一個選擇。
黃知善并非生下來就是一個孤兒,卻因地方勢力割據,成了戰火中的一分子。
就眼下而言,沒有父輩長親的她,生來脫離父權的壓迫,不喜男兒的她,好似就不會落入夫權的籮筐,然而唯有君權,忠君護主的理念,經由七千年大環境的訓誡與熏染深入人心,要在此時此地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黎民不可能不為之受困。
曆史上有幾多軍權在握的将領,因愚忠獻祭一大家族人的生命。那意圖展現自己的價值,靠一己之力打一場翻身仗的女孩,隻會越發的受到限制。
獨孤弄離早年随着閣主雲遊四方,聽過不少奇聞異事。若她并非身有殘缺,天命不永,必當策馬持鞭,浪迹天涯,去争當那故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