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齊芳悲從中來,挈着的兩頰像是曆經風霜,深深凹陷下去的峽谷。
“師姐。”
晏無明蹲下身,與春齊芳視線平齊。她的目光悠長而堅定,是豐潤的理想作為填充物支承。
“我亦心痛難忍,但戰況一觸即發,事态緊急。你也不想這頭安葬了姐妹們的遺骨,回山又要再次見證一次屍橫遍野,埋葬現今還有望獲得一線生機的同門。”
春齊芳仰起頭,試着想象自己是一棵成熟的高粱,将難過憋回肚子,“你有何計劃?”
晏無明道,她已修書兩封,派遣兩隻切葉蜂送信。
一封送回賀歡宮,告知宮主音訊。一封遞給明面上率領宮人參加群雄宴,暗地裡收集廓清門底細的蘇鐵師姐。
雙管齊下,有約略的保障。
安葬、超度衆姐妹的事宜,可轉交給逆光庵的比尼丘們來做。
出家人慈悲為懷,且熟悉章程,定能比她們自己上手來得周到。
她們捐獻出豐厚的香火錢,來日解了賀歡宮之危在登門拜訪也不遲。
再不濟,有小師妹在這看顧着,還怕什麼萬一。
現在最緊要的,是先和大勢已去的明韻閣結盟。
她們兩大門派現在的情況是羊仔笑牛無須,同等的惡劣。指不定誰比誰先破滅,誰的下場更加慘烈。
沒有幫忙搭把手的門派,一個個坐享其成。她們一群人掏心掏肺,還真就被掏了心肺,名沒撈着,利沒取到,靠着天地良心做事,反倒水深火熱。
果然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貢獻出的為數不多的善良,不僅容易絆人一跤,還容易把人磕死。
春齊芳、晏無明二人,向明韻閣閣人獻計。
由她們先領着餘下的明韻閣閣人返回賀歡宮,解除宮内的燃眉之急。
屆時,兩個門派初步締結盟約,互通來往。
她會親自帶隊,護送她們回到明韻閣,兩大門派正式締結誓約,互幫互助,永不背棄。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梅若學一下就想明白的關竅。
明韻閣本來就是炙手可熱的香饽饽,哪個門派與她們結盟都利大于弊。
賀歡宮現下正迫切地需要她們明韻閣的占蔔之術,調整策略。好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師門,拿出最優的戰略為衆人栓好保險。
她亦明了,這是明韻閣當前能搭上最便捷、通暢的便車。知根知底不說,恐怕也沒有太多的空閑留給她們挑三揀四。
明韻閣、賀歡宮兩個門派都處于存亡危急之秋,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唇亡齒寒,滅亡的危機緊随其後,打得她們必須得拿出空前團結,齊心協力才能度過危難。
趁人病,要人命。當真好算計。
可這不意味着她就要言聽計從。
坐上賭桌若不推三阻四一番,就顯得賭徒兜裡倍兒寒酸,梅若學手持着紀歲少閣主留給她的,一式兩份的少閣主令牌。
“不聲不響就要拐我們上你們的賊船,未免太小看我們明韻閣了。”
幾位師姐尚存于世的話,遇到交談者油鹽不進的狀況會采取何等措施呢?春齊芳摸着蘆草編織的環扣。
要是暴脾氣的恒天師姐在這,斷不會慣着人。估計要一拍桌子,“你說誰是賊船呢!”接着放狠話,要麼主動跟她們走,要麼痛打她們一頓,把人綁走。
而方旭升師姐會慢悠悠地攔住暴跳如雷的同門,說:“何至于此。說話不經大腦。”
奈何她不是武力值獨當一面的恒天師姐,也拿不穩方旭升師姐九轉十八彎的心思。
徐風的警告言猶在耳,師門被攻打的關頭,春齊芳沒有心思陪這些走幾步路就要喘口氣的病秧子們,扯旗子,唱大戲。
她條分縷析,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朱雀神槍、玄冥铠甲損毀的消息,勢必比長着翅膀的鳥兒還快,比明韻閣的人更早傳播到五方九域。
甭說兩大法寶在手,就頻繁騷擾明韻閣的修行人士,路上的馬賊、匪幫,都夠出行在外的弟子們吃一壺了的。不出半年,身懷異寶而無力自保的明韻閣就會迎接它的消亡。
人死如燈滅,連最基礎的人身安全都無法保障,其他長遠的考慮又談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