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來遲的溯流派打撈起浸泡在血海裡的衆人,變相掌管了殘破的寺廟。
他們放出數百隻伴生靈章魚,用吸盤抽幹了天阿寺裡淤塞的血水,倒回紅璞大瀑布。接着根據章魚斷腿重生的再生能力,按先前拿到的天阿寺圖紙,一比一複原古刹。
溯流派在平地臨時搭建起草棚子,用來放置收集到的屍體殘骸。
費勁收集到的遺體大多東缺一塊,西缺一塊,在污濁的水體裡被泡發了,呈現出面目不清的形态。
這還是能找到的遺骸。大多數亡故者死得不明不白,亦或是明明白白。
是為世道獻身的兒女英雄,慷慨赴義,此處山水成了赳赳武夫的埋骨之地。
比起等着認領的屍塊、吊着條命把醫女們忙成陀螺轉的傷員,受到冥河污染、與伴生靈過度融合導緻神智不清的人員,才叫人為難。
這些人是奮不顧身的勇者,卻不能成為悲歌慷慨的烈士。既不能保全着英名,壯烈殉身,又不能好端端的,保留他的人格意志。
光要把握好力度,控制住他們,而不是簡單明了地處決,就是一道莫大的難題了。
負責登記的溯流派弟子亭釣雪,請示領頭江涵雁。
江涵雁紫冠紅纓,垂着兩條綴着蚌珠的流蘇。她捂住鼻子,觑了一眼呈現巨人觀狀态的遺容,右掌揮了揮,揮散開蓊郁的臭氣。
“全殺了,一個不留。”
有史以來尚無治愈的範例,僥幸餘着口氣喘,又有何用。
與其讓這些人繼續不人不鬼,苟延殘喘,不如幹淨利落地送他們上路,還能保全最後的體面。
繼而手起刀落,将本就人丁稀薄的幸存者,削到了兩百人以下。
痛失五個支柱的天阿寺,名存實亡。
煉獄憂患已解,不能力保長久的享受安逸,但隻要鎮守寺廟的核心,六位僧人的舍利子存在一日,就能保證世人們無後患無憂。
至于舍利子功德消散,濁坤該何去何從,就要留給千百年後的人們去憂愁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老祖宗們靠着一雙手打拼出來的江山,留下半千之數的蔭蔽,後人總不能一輩子當個二世祖,從生到死,都由着他們這些化成土的先人們做主。
若真如此,陰曹地府吞沒人間,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分别。
明韻閣的兩大法寶,朱雀神槍和玄冥铠甲在抵禦大地之母中途,一失一毀。
前者和死亡一般,生死無常,隻要活得足夠的久,總有再相遇的一日。後者遭受到不可逆轉的重創,比烤焦的黑炭都難辨别,功效性全面喪失。
協助明韻閣少閣主反複驗算,查缺補漏的明韻閣的弟子們本就五勞七傷。
天阿寺一塌,精怪捕獵,冥河傾覆,一套連招整合下來,死的死、傷的傷,竟隻留下梅若學和兩、三名弟子幸存。就連紀歲少閣主也在災禍中不幸辭世。
沒了少閣主這隻見多識廣的領頭羊,以及作為倚仗的兩大法寶,明韻閣閣人的處境岌岌可危,好比剝了殼的荔枝,鮮美多汁,誰來都能咬上一口。
别說安全回到師門這一大難關,能不能順遂抵達附近城池都未可知。
長了翅膀的消息總是傳得比人一步一腳印踩出來的腿腳快。
在有足以滅亡一個門派的矛,和守護明韻閣的盾的前提下,綁架、拘禁明韻閣閣人的景況屢見不鮮,梅若學都不敢想,一旦朱雀神槍和玄冥铠甲不存于世的信息流傳出去,明韻閣會面臨怎樣的境況。
與明韻閣同樣憂心忡忡的,還有戰力全損的賀歡宮宮人。
大師姐司徒景安堕落為精怪,在玄冥铠甲的屏障碎裂後,雙翅一振,朝着西北方向飛走。因此避開了溯流派的清剿行動。
排行三十九的弟子繁蘭桂,見勢不對,捂着被切開的斷臂創口追了上去,免得大師姐傷害他人,或被他人殺害。
排行第五十六的弟子春齊芳,筋脈盡碎,留下來解決殘局。
除開已經不曉得還能不能算作人類的大師姐外,居然隻有她和繁蘭桂、晏無明以及小師妹四名宮人存活而已。
歎息早前相伴協同來這天阿寺的衆姐妹,打打鬧鬧,熱鬧非凡。歡騰雀躍的場景仿佛猶在眼前,僅僅幾日過去,就變得物是人非。
所謂救世,并非嘻嘻哈哈就能輕而易舉創下壯舉的舉措。一往無前的信念會遭遇折戬沉沙,宏圖偉業需得屍橫遍野來烘托。
隻是在她們出發的階段,未曾預料到給付的價碼會是高昂而慘痛。
“沒有哀悼的空閑了。”
晏無明一臉沉重,她摘下依附在鸢尾花花瓣上的地花蜂。向春齊芳展示聆聽了大師姐、紀歲少閣主的對話,儲存在伴生靈腹部中的資訊。
“廓清門攻打山門在即,我們必須把立刻回援,把消息傳給宮主。”
“但是衆位師姐妹的屍身……”生前不能及時支援,難不成死了都做不到親手安置?要她如何狠得下心,如何能放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