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傷心地了。”
她沒有繼續說,薩穆埃爾沒有繼續追問。談判後的閑聊是為了拉近雙方的距離,為下次談判積累一點好感,倘若不是他被臨時抓來,現在,他們應該帶着蒲麗姬到處吃吃玩玩,而這鬼地方(……)也不像可以吃吃玩玩的地方……
他正胡思亂想,那廂走來兩名侍女,捧着厚厚的鬥篷、端着熱騰騰的烤魚。海魚很新鮮,脂香四溢,撒一點粗鹽和檸檬汁就很美味。他披着鬥篷、拿着烤魚,感謝主人的饋贈。
“……十分慚愧。熱情慷慨方為精靈的待客之道。可惜,現在的條件并不齊備……”
王女很客氣。他加倍地客氣回去。
“您說,她們怎樣?”
“唔?”
蒲麗姬很是無語:
“那已是我一時半會兒能找到的非常出衆的姑娘了……”
這才意識到,所指是剛才的侍女。出于禮貌,他沒有細察侍女的姿容,現在也不知說什麼好,王女歎了一聲:“行吧行吧。反正我也不指望她們争寵。”
“其實……”
王女以一個鄭重的手勢打斷了他。
“關于所羅門,關于芮夫人,這裡也有所耳聞。終于看到這樣的強者,不濫施權力、願意撫恤百姓,殘酷的末世也快到頭了。我們送出心愛的姐妹和女兒,隻為結個善緣……”
他重複,“精靈女子将得到善待”之類。王女輕輕一哂。
“閣下,快吃吧,魚涼了就不香了。”
随後,女侍端來水盆和毛巾,還有加香料溫熱的紅酒。
營地一片寂靜。
除了守夜人點燃的一方篝火,燈光都熄滅了。沒有月亮,星光是天上人随手打翻在黑絲絨墊上的珠寶。海波澹蕩,黏着水晶的星屑。海天相接處,一顆流星悄然滑落。
坐在礁岩上吹風的蒲麗姬王女,很久沒有說話。
薩穆埃爾陷入遐思。
——普遍認為,精靈脾氣暴躁。還有人說“頭腦簡單”的,也是刻闆印象了。風暴途徑的性格更“直”和“急”,其實并不缺少心計,就如這位蒲麗姬王女,心思還挺細膩的。混迹宮廷,合适的性格比姿色更重要,太直和太急的“典型精靈性格”顯然不适合,當然,蒲麗姬就不是所謂的“典型精靈性格”……如此一來,他之前的某些判斷,比如“梅迪奇閣下對她并不上心”,也該做出修正了。強大的戰士、堅毅的女王,又不乏性感和感性的女人味兒,想必她會努力修複與紅天使的關系。
“雅各閣下,”王女突然開口,“我有個問題……”
“……請說。”
她笑起來:“别緊張。純粹私人的問題,不方便的話,可以不回答。”
“您請說。”
“芮夫人,您的姑祖母。她的聲譽如此之高……而我,作為女人,有時也會好奇,一個女人可以這樣愛一個男人嗎?全心全意、奉獻一切,為一個不可能屬于自己的男人……不帶任何負面情緒,把他的事業當成自己的事業,把他的願望當成自己的願望……”
“殿下,你們一直崇拜隕落于第三紀前的精靈王,”薩穆埃爾斟酌道,“我想,您一定知道,在信仰面前,要麼信,要麼不信——沒有第二個選擇。
“信仰如此。我想,愛也一樣。”
“哦?那麼,一個男人能這樣愛一個女人嗎?”王女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同樣,一個不可能完全屬于自己的……”
他愣住了。
如此戳心的問題。
“忠誠……我不期待忠誠。殘忍,是美人的天性、習慣和宗教。”
海風挾着冰粒,呼呼地刮着。他順手從臉上抹去。
——不是愛或不愛。
是愛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