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何彼秾矣（中）

１

薩穆埃爾盤算了自己的家産——他名下有不少資産，但以這時大家族的生活方式，錢都放在家族基金裡，平時靠出息過活。雅各家族的管制還算寬松，有些家族（圖铎，說你呢！）都不許個人擁有“私産”。總之，他向家族基金會提交了申請，大緻如下：

——他在新伊甸有棟不錯的房子，自從母親去世，他就把房子封存起來，沒有回去過了。房子邊有座不錯的旅館，同樣屬于雅各家族，之前，旅館的經理人問他轉讓地皮，被他拒絕；現在，他重提此事，因他有了更好的打算：以他的個人資産等價置換這家旅館，好讓他把成片的地皮獻給教會，用作書拉密夫人的私邸……

薩穆埃爾估計，雅各基金會将在三個工作日内給他回複，這已經是個很高的效率，但就在第二天的早晨，他接到了進宮喝茶的邀請；他尋思八成要談這件事情，遂仔細地打了腹稿，到了點——就是下午，薩穆埃爾衣冠楚楚地坐在姑奶奶面前，等她開口……啊哈，不存在的。

主聊是芮夫人和另一位貴婦人，陪聊是幾個小家族的年輕女子；聊着近期流行的海水珍珠首飾，尤其是黑珍珠，據說“蒲麗姬王女”最喜歡黑珍珠，最好的黑珍珠都要上供給她——使其身價倍增。

“……聽說，她的頭發就是黑的。筆直柔順、綢緞似的黑發……很少見呢。”

“精靈的頭發不該是藍色的嗎？難不成，她還是混血？”

“應該是天生的吧？書上說，古代的精靈崇尚純血，王族都是血親通婚的，混血的他們不認。”

“哎呀，都說是古代了，現在哪能講究這個……”

“她會來帝都嗎？戰争天使閣下的凱旋式上……”

一個聽得很專心的小姑娘插了一嘴。女士們一緻望向薩穆埃爾，好像他一定知道什麼内情似的，但他不負責接待計劃，也沒聽過類似的計劃……以及，教會确實訂了一批黑珍珠鑲嵌的念珠和十字架……

稍後，貴婦人帶着小姐們去溫室賞花，薩穆埃爾陪她們走了一遭，送出宮門、又回到芮夫人跟前，看她還有什麼吩咐。她搖着扇子笑道：“行吧。這事兒，你怎麼看？”

“蒲麗姬王女，我不覺得梅迪奇閣下對她很上心。不管她能來還是不能，跟精靈的訴求都沒啥關系，何況，那的确不好滿足……”

“不，我不是說這，”芮夫人幹脆地擺擺手。“之前，我跟你提的事兒呢？……就，剛才那幾位小姐，你怎麼看？”

Ｏ.Ｍ.Ｇ.

薩穆埃爾的腦中一片刷白。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芮夫人，後者面色不豫，啪的一聲合上扇子，一敲桌面：“怎麼了？瞧你一副見鬼的樣。”

他趕緊低頭、道歉。芮夫人冷笑一聲。

“啊，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嘗過絕頂的□□之樂，這樣的男人，怎能看上平平常常的女人呢。不過，假如他還願考慮一下，我可以解釋，為什麼男人需要婚姻，以及，女人不要愛、而要婚姻的理由……”

“姑祖母，您的智慧讓我受益良多，”薩穆埃爾鼓足勇氣說道。“不過，我做出的決定，隻關乎我自己。

“那件事發生後，我就斷絕了所有世俗幸福的念想，直到，她來到這裡……她治愈了我，除了她，我的生活不會接納任何人，我傾慕于她，亦無關她是否垂青于我。”

芮夫人無奈地瞅着他。微微地歎了口氣。

“……這就是你讓我擔心的原因。”

稍後，他回到教堂。随從告之，書拉密夫人下午來過……看了會兒報告就回去了。

——真不巧啊。薩穆埃爾推開辦公室的門。

房間大緻維持着原樣，除了擱在辦公桌上的煙匣；之前，它是擺在書架上的。書拉密來過……他若有所思地打開了煙匣。

第一層，十六個卡槽。整齊地碼着雪茄——十六支新卷的、胖鼓鼓的雪茄。

薩穆埃爾抽不慣市面上的香煙成品。好在，煙葉在真實教會屬于配給品，“特供”，用外頭的話說——所以，他手頭常有高品質的煙草。他可以叫随從幫自己卷煙，但他甯可自己親手卷煙……解壓、放松。

煙盒用一種南方硬木打造，能吸附潮氣，據說，還能給煙葉染上一股特别的風味。他取出一支、彈了彈，湊近鼻端、輕輕嗅着。上好的煙草香氣之外，如果還能嗅到别的什麼，無疑也隻是心理作用，而他确實嗅到了，她常用香水的清淡的花果香，她每一寸溫馨肌膚的乳蜜甜香，以及，他曾在每一個銷魂之夜裡盡情品嘗、而嘗之不足的……

“絕頂的□□之樂”。

纏繞在指間的涼滑發絲，漂浮在耳畔的呢喃絮語。越是掙紮、卻越是誘人沉淪的溫柔陷阱。

他不得不深呼吸并轉移注意，以克服某些不合時宜的沖動和聯想。接着，那叫人暈眩和惡心的呓語，有如芒刺在背般的窺視感……又回來了。

他果斷決定離開。順便，塞兩支雪茄到随身的煙盒，再把煙匣鎖進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