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藥材。
一尺見方的容器,塞得滿滿的“藥材”。離譜的形狀,奇怪的氣味,植物、動物和魔物的,各種各樣的藥材……
他砰的關上匣子。
家族方面也做了回應——給他增派了兩名随從,以便更好地保障他的“安全”;就很莫名其妙,他想,半神以下,他自己就能對付,半神……倘若真有半神找他麻煩,多不多這倆人有什麼意義?
堂弟(做畫家的那個)呵呵地笑:“哎呀,大家都是好心。”
然後,森托又想拉他做模特兒,被他一口拒絕。
現在,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是衆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昔日的隔膜和疏離,“敬而遠之”的氛圍,不複存在。
大家紛紛議論,薩穆埃爾憑啥獲得書拉密夫人的眷顧,天曉得,他自己就是最驚訝的一個。回望過去的數月,宛如幻夢,好像随時都會醒來……
第一次約會後,書拉密繼續忙于社交活動,而他在胡思亂想,她會不會已經忘了這件事情,他們在一起隻是偶然、隻是她的一場心血來潮。他不敢去門先生家裡求見,就千方百計地打聽她的行程,跟着跑去各種場合;多數時候,他并不能走到她的身邊。有時,她會遠遠地點頭緻意,而他不能完全确定,那是沖着自己。
——這是可笑的,他想,在這樣的年紀、這樣的經曆後,還會墜入情網;可是,多少人嘗過全心全意愛一個人的感受呢?……哪怕,在他自己年輕的時候……
現在,他想,“有所愛”就是幸福的。過了那麼久的生無可戀的日子,愛比被愛更幸福。
她的一颦一笑會牽動你的所有思緒,即使遙不可及,她纖手拿過的一支筆、小腳踩過的一塊磚石,在你看來都會很親切,聆聽她的吩咐有如仙音,取悅她是你最大的喜悅,當你真正觸碰到她的時候,那是天堂般的至福和極樂……情感本身是有能量的。血肉之軀可以迸發出巨大的能量,一切都取決于,是不是那個人。
一個月後,書拉密再次投宿在真實教堂。是夜,做了很長思想鬥争的薩穆埃爾,站在走廊上,屈起手指、準備扣響她的屋門——門忽然開了。
美麗的書拉密夫人,一襲雪白的睡衣,歪着頭、把長發松松地編成辮子,一邊奇怪地問:
“你怎麼才來呢?……”
他震驚了,直到身體本能地反應,将夫人摟在懷裡,還在想——
天啊,這就是奇迹嗎?……
3
戰争天使正式返回帝都前夕,維卡和拉達也從大營回到真實教堂。兩人一早來薩穆埃爾的辦公室報到,嬉皮笑臉地問,她們費心搜集的藥材和偏方是否管用——被他闆着臉、揪着領子丢了出去。
不過,在内心深處,他并不當真讨厭這些舉動……雙胞胎固然缺少邊界感,但她們沒有惡意、樣樣都放在明面上。至于現在的教會……呵呵,他都沒想到,居然會有那麼多的情敵。
某種意義上說,他也可以理解——設若他的某位同事獲得如此好運,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會震驚、意外、嫉恨到何種地步。真實教堂不是講隐私的所在,窺探的眼和竊聽的耳,滿淬劇毒的敵意,時時刻刻,毫不掩飾地尾随他,進入又離開夫人的房間。
以及,梅迪奇閣下。
這位偉大存在(應該)不至于介意自己這樣的小角色,但祂向來不怎麼喜歡雅各家族,薩穆埃爾心裡有數。在祂回來前,他必須想想别的辦法,以免到時候尴尬;簡單說,他覺得……得讓夫人搬出來住。
這裡又涉及一點曆史遺留問題了。
想當年,雅各家族作為暗天使的代行者,領導北大陸的暗之學派,在耶利哥的每一頁曆史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其在臨時教會成立後,獲得首都牧區大牧首的頭銜,即是對現實的追認。
在原倒吊人學派的總部——“暗之聖殿”的廢墟上,未來的真實大教堂拔地而起,它成了兩大牧首、雅各和烏洛琉斯共同的駐跸所在。其間發生了很多事——大量的磨合與鬥争,最終,首都牧區大牧首成了如今的耶利哥宗主教,烏洛琉斯則升格為無可争議的教皇。
的确有人認為,應當給宗主教另置官邸。但這細究起來簡直麻煩無比,又換成另一個議程,“教堂區域和用途的重新規劃”——然而,連宗主教人選都長期沒有結果,遑論其他。直到書拉密夫人到來,許多事才開始飛快地推進,而牽頭人就是薩穆埃爾自己。
今後,宗主教的辦公場所仍在真實教堂,但她可以、也應該擁有一座私邸。理由很充分——您現在住的“二樓側翼套間”是客房,您怎能一直住在客房裡呢?梅迪奇閣下有私邸——在王城區,雖然祂沒怎麼用過,因為祂有很多地方可住——祂來教堂是因為祂必須來教堂,祂在工作外有很多私生活,書拉密也會有自己的生活,反觀大牧首,祂沒有任何個人生活,成天都呆在教堂。您不會隻跟工作上的人打交道的,對不對?……所以,您應該搬出教堂。
書拉密是不難說服的。再給烏洛琉斯打個報告,十拿九穩。
高層的意志在轉變,從“教堂區域和用途的重新規劃”、書拉密夫人相關的待遇和儀軌,到新教典、教規的編撰和審定、基層教會的整頓等,都指向一點——教會體系需要更精細的規範、分工與整合。這同樣也是時代的需求,一個正在崛起的帝國,除了即将加冕為皇帝的那位,沒人确切地知道那會是什麼樣子,但它終将由現在所有人的作為——與不作為——所塑造。一個新體系在建立,薩穆埃爾清楚自己正參與其中,要确認現狀、也要留足發展的空間;他希望,在他展望的未來,雅各家族仍将占有一席重要的位置,他也希望,能和書拉密長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