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Dies Irae（下）

1

鴉雀無聲中，以“洞察者”赫密斯為首的幾人離開隊列，走向亞當。書拉密耳聞目睹，震驚而完全無法理解——甚至，無暇繼續為薩斯利爾悲傷。

“殿下！”她叫起來，拉住亞當的手，“主預言您成為救主——您不用變成您的父親，也可以成為救主的呀！”

“阿彼霞妹妹，”他目光澄澈，語氣溫和。

“空想是我的神職，靜觀是我的本分。但我缺少行動的力量，而父親已然證明，祂把靜觀與行動合而為一，方才創造了奇迹，一舉終結上一個末世，成為救主。

“所以我才說，成為父親就是我看到的可能。也是，唯一可行的那種可能。”

他又轉向阿蒙：

“我長于靜觀，而你長于行動。如果你能支持我，讓父親在我身上蘇醒……”

“……可你不是父親！永遠不是！求你，别這麼想好嗎？！”

阿蒙幾乎崩潰。無人注意的另一邊，烏洛琉斯側耳傾聽着什麼。

“……阿蒙殿下，”他平淡地插入談話。

“您的父親說，雖然您拒絕了祂，您的發言殘酷地傷害了祂，但祂的懷抱依然、始終向您敞開。隻要您回心轉意，如那‘回頭的浪子’，祂會熱忱地歡迎您，給您精良的衣裳、牽羊宰牛、吃喝快樂等……在祂的身邊，永遠留着您的位置……”

“……都别說了，好嗎？”他揉着太陽穴、疲憊不堪。

“我都不知道，我竟變得這麼搶手了……特别是你，哥哥。我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醜小妖，對吧？和‘真善美’三字一點不搭，對吧？……整個光輝紀元，你們都在想，啊，這麼惡劣的‘時天使’居然是主的兒子，我的存在就是父親最大的污點……

“是啊，你們都是這麼想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們喜歡還是讨厭，有父親對我好，就夠了……是啊，就當是真的好了，我不配做我父親的兒子；但現在，你們居然一緻認為……”

他昂首指向被黑幕包圍的高台——“那東西配做你們的主？”

他冷漠環視一周，最後定于亞當：

“還有，親愛的哥哥，現在，容我告訴你……你跟祂是不相上下的瘋。”

說罷，他打個響指，身形消失。

眨眼，他又重新出現，整個摔在地上。

——此地施加了持續會議期間的傳送禁制。

好在惡作劇之神不在乎面子。他爬起來，揚長而去。

“等一下！”書拉密追了上去。

他止步。書拉密給他一包東西——用她的一條繡花手巾包着的東西。

一包半死不活的時之蟲。

阿蒙愣了一下。

他不記得書拉密蹲着撿蟲子，所以大概是用法術撿的吧。多此一舉：他的時之蟲，無論死活，隻要他心念一動，就會立刻回歸本體。

（所以，那條“徹底消失”的蟲才讓曾經的阿蒙震動莫名。）

他本該嗤之以鼻。

但他沒有。

他默不作聲地接過這包蟲，繼而離去。

——我會複仇，我會以自己的方式複仇；但我不會跟随你們任何一邊。

亞當向高台及台前的二位按胸行禮，接着，領着赫密斯等人離開。

衆人為他們分開一條路。

走到書拉密面前，他停下來。

“殿下，你們都要走了嗎？”

“阿彼霞妹妹，這世界需要很多可能，而我相信，我會是最終的解答。”

亞當擁抱了她。

——抱歉，現在我不能護你周全。

——不過，隻要那位“主”還沒有抛棄薩斯利爾的記憶和情感，祂就一定、一定會保護你。

他們漸行漸遠。書拉密沖他的背影揮了揮手。

虛幻嬰兒的啼聲再度響起。

這一天，大地見證了太多的骨肉分離，家破人亡。這嬰兒哭泣着，好像在為所有人而哭一樣。

會議接下來的部分乏善可陳。

梅迪奇分配任務，場中的人越來越少。

最後留下的，是戰争之紅軍官團的整齊隊列。視線掃過一張張猶帶硝煙的年輕面孔，統帥的心也不禁歎息。

經過這天的激戰，戰争之紅遭遇了極其嚴重的損失。

叛徒們彼此為敵，而他們又是所有叛徒的敵人。有時，正在自相殘殺的叛徒看到他們，都會暫時摒棄前嫌，聯起手來對付他們。

一天前，這些孩子還是士官和尉官。現在，他們已是将校了。

——同樣是一天前，那些叛徒還是熟人，是朋友，甚至戰友……

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救贖薔薇的戰術安排當然考慮過風白智的途徑問題。所以，由他們最早發起進攻，也承受了“上帝”最完整的反擊，很快就撤了下來；當時，他們都受了重傷。

——最後，他們怎麼竄上來的……

——算了，不能再想了。

梅迪奇使勁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麻煩已經堆成了山，比起坐而哀歎/憤怒/悲痛/反思，不如奮起一搏。

“……現在，我們去一趟賓西島，補充給養。士兵們，準備為主而戰吧。”

“是，統帥！”

他們響亮回應。

會場中央，傳送陣開始閃爍。那個叫阿彼霞的小姑娘啪嗒啪嗒跑過來，最後一個跳進圈裡。

梅迪奇沒有阻攔。

2

百萬年一遇的超級海嘯剛掃過賓西，地表建築全部蕩平。不過，島上守軍得到通知，人員和大部分物資已經轉移到地下，損失還算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