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Dies Irae（中）

1

書拉密感到梅迪奇散發的侵略氣息，不由把懷中的亞當抱得更緊。

她知道梅迪奇參與了神戰，但他現在似乎沒有攻擊的欲望。而且亞當也還……平靜。

梅迪奇停在阿蒙身邊，睨他一眼。一副想踢一腳又強行忍住的樣子。

“啧，省省勁吧。你這窩蟲都被劈死一半了，還不好好養養？……”

“叛徒叛徒叛徒！”他依然嘴不饒人。

“紅天使不是叛徒，”亞當動了一下，輕聲說。

“……弟弟，你應該也感覺到，我們的父親，有段時間以來狀态都不對吧？今天的事應該是他策劃的，為的是死而複生、擺脫體内的污染。本來，一切都還正常地進行，就是最後……”

“風，智，純白，”梅迪奇說。

“薩斯利爾在哪？”

書拉密忍不住問。

“叛徒！”阿蒙喊。女孩馬上反駁：“不，他才不是！……”

“你把你脖子上的秘祈人十字架摘下來再說話！”

他費力地扭頭，惡狠狠地怒瞪着女孩；長久以來他就懷疑着薩斯利爾，在衆王中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薩斯利爾。他敢拍着胸脯說，在這件事上，他是絕對的先知先覺：損失了一條蟲（喜歡美少女、喜歡到想被美少女吃掉的那條BT蟲）并感到隐秘的氣息，接着，在書拉密的身上，他也感到了隐秘的氣息……

——對，那個遙遠的“公衆參觀日”。他突然發動攻擊。

然後他發現，她的記憶被封藏了。

阿蒙不假思索地塞給她三條蟲。這可能會永久地傷害書拉密，他不在乎。但他沒想到，當封印被破壞、真正受到傷害的，是他自己——

他感到了，氣勢洶洶、迎面撲來的戰栗和恐怖。

那是真正強者的氣息。

那是真正的強者毫不掩飾的鋒芒與惡意。

（所以，平時的梅迪奇确實隻是在陪他過家家。）

最讓他恐懼、乃至絕望的，是他在紛至沓來的幻覺的碎片中，看到了……薩斯利爾的影子。

他絕不原諒薩斯利爾。不管祂能為那場深眠花中的會面找什麼借口。

祂是父親的分身，長久以來就像自己的另一個父親。然而，就在今天，就是剛才，祂跟那三個叛徒一起分食了父親的身體，堂堂成神……

“叛徒……你們……”阿蒙已經紅了眼眶。他拼命睜大了眼，淚水還是不聽話地往下流。

“……薩斯利爾不是叛徒，”梅迪奇厭煩地說。

“小子，我再給你個忠告——免費不謝。從今天開始，學會夾着尾巴做人吧。想打你殺你的家夥可以繞地球一圈，其中還有幾個成神了……而且，不會有人攔着了。”

梅迪奇擡擡手，不知哪來的一條長繩将他們三個綁了起來，另一端纏着他的手腕。

眼花缭亂的傳送。他們到達終點，又一起摔在地上。

這是遠古巨人的王庭。

2

說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

被梅迪奇帶來前，他們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而這裡是永恒的黃昏。

書拉密從地上起來，首先檢查亞當的狀态。龍化的痕迹已消失大半，裸露的皮膚呈現出更多的灼傷。

然後，她又爬向阿蒙。發現他……掉了許多蟲。

有些還在扭，有些已經不動了。多多少少都帶點焦。

他炸毛：“走開！我沒事！……”被人發現自身的虛弱，阿蒙的第一反應是警惕。被書拉密發現，警惕之外又多了羞恥。

現在的阿蒙真是狼狽至極。之前之後，熟知他那副愉悅犯調調的見到他這個樣子，一定非常吃驚。說不定會嘲笑到死。

看他還嘴硬，書拉密就退回去照顧亞當。雖然好像做不了什麼，就繼續把他抱在懷裡。

亞當倒是完全不介意的樣子。

書拉密心想，亞當的傷情肯定比他表現出來的重。不然，他這些看似表面的灼傷都可以用空想的能力治好。就像很久以前，她第一次，不，第二次被帶到亞當面前（那天，梅迪奇去捉她……天啊，好大的陣仗！），所有蛇發都斷了一半，也被他一瞬間治好。之前她住在伊甸園的樹林裡，之後在神國有了自己的房間，亞當教她怎麼做人，每一天都很充實。可是……

可是……

伊甸園沒有了。

神國也沒有了。

還有主、還有薩斯利爾……

都不在了。

阿蒙也好，亞當也好，她也好……都沒有家了。

“哭什麼呢，阿彼霞妹妹？”亞當用手指接住她的淚珠，“我們都活着，這還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