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人人都不信的謊言,也沒有一句謊言都不信或隻信謊言的人。
——聖言錄
我身睡卧,我心卻醒。這是我良人的聲音。
——神聖與世俗·第四紀諺曲雜詠
章六夢中花(上)
1
“親愛的弟弟,雖然你一貫乖張的行為惹人诟病,但我們崇高偉大的父親一直予以包容,祂認為這是你的本性。這種本性無關善惡,而在祂本人的照拂下,你的本性亦不至于真正地傷及他人。但,我還是要說,你這次對阿彼霞妹妹做得過分了。甚至不是你習以為常的‘惡作劇’,就是純粹的攻擊罷了。而且,我必須指出……”
“布拉布拉布拉布拉~~”
阿蒙坐在哥哥的辦公桌前。枕着胳臂、跷着腳,還叼着一根棒棒糖;俨然一幅死鴨子不怕開水燙的德行。
“……拉女生的辮子是非常幼稚的行為。”亞當誠摯地說,“就各種統計來看,會招緻女生極大的惡感,哪怕時隔多年,回想起來仍然忍不住讨厭和破口大罵式的惡感。”
“啊?”
棒棒糖從阿蒙嘴裡掉了出來。
“如果一個男生想實現他真實的心願,這麼做純粹是南轅北轍。假如,你還無法完全把握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我推薦你看看這個……”
亞當笑眯眯地拿出《青春期發展概述》和《青春期心理健康讀本》。
“之前我收到了樣書,經研究後提了一些修改建議,相信很快就可以定稿。雖然它不能完全解答我們在成長過程中産生的困惑,但是,幫我們少走一點彎路,還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你在說什麼啊!”
阿蒙跳了起來,難以置信地指着他哥;他竊取亞當的想法,再次發現他哥是徹徹底底的表裡如一——心理小王子對欺詐小王子一向如此。
“那麼,我親愛的弟弟,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攻擊阿彼霞妹妹呢?”
亞當饒有興緻地問。阿蒙陰沉地看着他。
“此事跟書拉密無關。”
“哦?……”
“我也真誠地建議你,不要企圖向她尋求答案。”
“怎麼了,弟弟?你到底想說什麼?”
“現在,我相信的人不多,你勉強還算其中之一。還有薩斯利爾……我現在可以确定,他和父親不一樣。”
說完,阿蒙又叼上棒棒糖。
“行了,放我回禁閉室吧。”
他轉身,直接離開。
亞當的表情漸漸嚴峻。他從未見過弟弟這樣的表現,阿蒙在……害怕。
——造物主所寵愛的幼子,偷盜者途徑的天使之王,經常以單片眼鏡把人吓得魂飛魄散的惡作劇之神……祂也會害怕嗎?
是的。
祂弄丢了一個分身,一個“自我”。
祂甚至不知道,這個“自我”為何消失,去了哪裡。
好像完完全全地沒有存在過。
或許未來,在一個更險惡的世界,祂将遭遇更多的危難、承受更大的損失,随時随地刀尖舔血、以命相搏;但這是光輝的紀元,祂依然受到父親的庇護。有時被薩斯利爾揍兩下,經常跟梅迪奇打成一團,但祂從未真正地受到傷害。
祂甚至無法想象自己受到傷害。
但傷害發生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祂甚至不知道敵人在哪,也不知下次攻擊将從何時、何處而來。
祂真的害怕了。
一個害怕的阿蒙,遠比一個日常無聊的阿蒙危險。
2
對書拉密來說,那一晚是一切急轉直下的開端。
邪教徒混進參觀的人群,在神國留下了“标記”。書拉密不知他們為何這麼做、企圖達成什麼目的,還是僅僅向神國表示公然的嘲弄;又或者,也可解讀成“抗議”——有傳言,這些“标記”具有精靈族的風格。
(“……是的,我們還活着,我們還在這裡!”——向神國和列奧德羅豎起中指。)
還有人就神國的某些政策——如《管理辦法》提出非議。現實就是如此,想放松對某些“危害較小”的群體的壓制,又不想讓某些“餘孽”的沉渣泛起,哪有這樣的好事!……神國不打算撤回《管理辦法》,但今後的政策收緊是非常可能的。這一放一收間,大量的矛盾便爆發出來。
從這一天開始,不斷不斷地傳來某地叛亂、某處生變的消息,天使、天使之王和地區的駐軍不斷調動,疲于應對。高層的會議劍拔弩張,傳說祂們甚至動了手——而《光輝紀元》連出幾期的“上帝之聲”,都在強調紀律、服從與團結。
她開始記下每天聽到的政治話題、流言蜚語。她養成了去圖書館借閱報刊雜志的習慣,并把自認為重要的消息摘抄下來。
不得不承認,世道正變得越來越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