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她們去樓上的小二聽後嬉笑着答複:“這位貴人有所不知,因着今日恰巧放榜,不少學子相聚于此,确實熱鬧。”
謝蕪了然,今日正是秋闱放榜,又是臨近中秋,确實比往日熱鬧些。
李柔一臉欣賞,眼底閃過躍躍欲試流光,大贊:“今日長安有學識的年輕兒郎盡皆于此。”
謝蕪早聽聞李柔頗喜愛腹有詩書男子,公主府中人皆通文墨,瞧見樓下翩翩學子,又見李柔眼底閃過異芒,垂眸時不再多言。
随李柔在三樓雅間用餐,任是絲竹管樂之聲也難消解樓下喧鬧聲。
李柔擰眉,是興緻被打擾後的不耐:“樓下是何人喧鬧?”
小二讪笑着解釋:“今日放榜,許是秋闱落榜的書生難免心情低落,喝酒發發牢騷罷,若是影響到貴人,小的這便讓他們小聲些。”
放榜之日,有入榜的便有落榜的,有得意之人,自然也少不了失意之人。
李柔眉頭一挑,已是了然:“原來如此。”
纖指捏着酒杯,李柔來了趣味,推開窗:“心情低落,牢騷幾句?我倒想聽聽牢騷為何?”
樓下嬉鬧聲一片,隻聽得其中一人言道:“王兄何必氣惱,反正王兄參見科舉已有多次,這次不中來年還有春闱,那時王兄自能再展風采,金榜題名。”
字裡行間聽着像是安撫寬慰,但若是以揶揄語調說出來,難免讓人覺得輕視。何況在場皆是同窗,彼此有多少學問,才能,心知肚明,酒過三巡,話說得多了,有些話聽在耳中便是格外刺耳。
王志遠自知久未中舉卻也聽不得風涼話,更受不得對方戲弄,當即回怼:“不就是秋闱,你以為我當真稀罕。”
“若是不稀罕,王兄又為何此次參加科舉?”一旁有人拱火道。
王志遠一沉氣:“那還不是我爹的意思。”
士農工商,商為最末,大齊之前不許商人之子參與科考,直到大齊才慢慢放寬政策,凡有才能着參加科舉皆有入仕之可能。經營香料生意的王家亦有此打算,于是供着王志遠讀書,奈何王志遠次次參加,卻次次不中,此等消息早在學院是衆人皆知消息,往日神思清明時,大家隻在私下議論當做讀書倦怠時笑談,如今酒意上頭,說話難免少了小心,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了。
“罷了罷了,何需再說許多,預祝來年王兄參考必定入圍。”
“哈哈哈,必定必定,來年書院再聚,我可是一定要再見到王兄啊!”
王志遠不滿衆人嘲諷,一把推着桌子站起身來,梗着脖子,紅臉怒吼:“你們懂什麼!不過秋闱,有什麼了不起。我若想為官,何需秋闱!”
有人聽聞不禁困惑道:“王兄此言,可是另有良策?亦或是有旁的出路?若真是有,不如說來一聽,好歹同窗一場,莫要辜負輕易。”
又有人答話道:“诶,此言差矣,不過是醉酒昏頭多說了幾句胡話而已,怎的還能當真!快快快,就此揭過吧。”
說完,衆人又是一陣哄笑!
王志遠被激惱,立着眼睛惱道:“你們這些竟當我說的是醉話!不過是秋闱,我表妹可是貴妃,參加秋闱,不過是場面上走一遭罷了,若我真想為官,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話音落後靜了一瞬,随即又是一陣哄笑聲,笑聲中有人戳破,“你約莫是瘋了,竟開始胡謅。”
“就是,當今貴妃隻一位,如何與王兄有幹系?快快快!王兄快坐下罷,莫要說醉話!”
王志遠紅着臉,橫着眼睛,低喝:“誰哄你了!當今貴妃就是我表妹!别說秋闱,論說起來說我是皇親國戚亦不為過!當今皇上還得稱呼我一聲大娘舅!”
王志遠在書院讀書時王铮交代過,家事少對外人言,而後因着花朝節,謝蕪一舞傾城名聲大噪,王家來往之人皆是有頭有臉人物,王铮一心布局謀算,不許王志遠在外炫耀。
再之後,謝蕪一躍成為貴妃,王铮劉氏更是不勝欣喜,千叮咛萬囑咐王志遠在書院一定要謹慎交友,此等消息切不可外傳,以免被有心人惹來嫉妒陷害,是以,書院諸位學子隻知王志遠家是做香料生意,生意不錯,日子過得也寬裕,其他一概不知。
“你說的可是那位貴妃?”
現場良久靜谧後,人群中忽的有人提問了一句,衆人視線紛紛盯在王志遠身上。
王志遠見衆人中有人信了,打了個酒嗝,心情舒坦了,眯着眼悠閑道:“自然是了。”
“竟是如此!王兄!還請王兄饒恕有眼不識泰山,王兄如此風采,将來必能光耀門楣!”
“是了是了,快快再敬王兄一杯!”
樓下誇誇溢美之詞不絕于耳,可那些言詞落于謝蕪耳中隻覺刺耳。
瞧見李柔臉上漫不經心笑,謝蕪心驚,難道這才是李柔邀她出宮緣由?
還不等分辨清楚,聽得李柔悠閑道:“今日可真是湊巧。”
謝蕪面色流露些許難堪:“讓殿下見笑。”
“哪裡,貴妃家人對貴妃如此惦念,本宮為何要取笑,”李柔笑着邀請,“既見着了,不如去打個招呼,也好讓人知曉貴兄所言非虛。”說完已經率先離席。
謝蕪内心不願,可礙于李柔提起,隻得随李柔一同前往,心中除卻對王志遠短視虛榮的不耐,亦狐疑李柔存的是何心思。
樓下談話正是熱絡:“不曾料想王兄竟是皇親國戚,失敬失敬!來,王兄,我再敬你一杯,往後還要多多承蒙王兄關照!”
“是了是了,王兄,好歹同窗一場,王兄若往後發達可萬萬不能忘記我等啊!”
王志遠:“客氣客氣!”
推杯換盞間有人提及:“聽聞貴妃有傾世之姿,令人見之不忘……王兄,傳言可真?”
詢問間視線焦灼在王志遠身上,在場衆人皆目光灼灼,企圖探知一二。
“真!自然是真!”王志遠斬釘截鐵開口,“我從未見過比我表妹更貌美之人,論起美貌,她若是屈居第二,這世上便沒人敢做第一。世人總說書中有黃金屋,有顔如玉,可若要我說,書中無一字眼能描繪出我表妹傾世容顔。”
“果真如此?”有人視線在王志遠身上繞繞,打趣戲言,“若王兄所言為真,難道王兄與之朝夕相處,期間就沒生出旁的心思?”
不止一人,在場衆人皆有此心。
誰不愛紅粉佳人,誰又不想紅袖添香?
若身邊有傾城佳人,如何能把持,又如何能不動心呢?
“我自是最愛表妹的,”王志遠思緒渾渾噩噩,悶了一杯酒,郁悶道。
他日日夜夜想着表妹,眼見着表妹出落得越來越美,他又非柳下惠,日日瞧着看着,怎會不心動?
貴妃表妹在家時,他有心将表妹收在房裡,可母親不許。
母親不止罰了表妹,還讓他住到了書院裡溫書,他實在想不明白,母親甯肯讓表妹巴結權勢,甯肯挑個丫鬟給他做通房,為何不肯讓他收了表妹,母親明知他心思,卻始終不肯成全他。可見在母親心裡權勢來得比他這個親兒子還要重,這可實在惱人。
衆人:“……”
話一出口見衆人看向自己,王志遠腦子一警醒,面色漲紅立即改口,心虛道:“一,一家子骨頭親情,怎,怎會沒感情!”
衆人雖未言語,但在座皆為男子,視線在空中交彙間相視一笑,彼此間已是心知肚明。
此時,李柔等人已行至一樓宴飲處,謝蕪面色難看,因羞惱面上熱意不斷上湧,落于袖中雙手已悄無聲息握緊。
有些事情自己心知是一回事,可被人當面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倒是李柔面色雀躍像是聽到一件極為新奇稀罕事,視線探望過去,追問:“這位可是王家公子?”
“誰喊我?”王志遠聞聲回頭,眼中瞬間煥發神采。
王志遠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可不是他那風華絕豔有傾世之姿的表妹,當即呆了,輕喃:“表妹?”
謝蕪雙唇緊抿,并不作聲理會。
一旁李柔眉眼一彎,笑吟吟地開了口,似嗔似怨:“分明是我喊的人,怎的公子眼中盡是旁人呢!”
王志遠醉昏昏神志不清時什麼都顧不得,被那聲嬌俏調笑聲吸引,瞧了瞧謝蕪又瞧了瞧謝蕪身邊人,隻覺那人雖沒表妹生得好看,唇沒有表妹紅,腰肢也不如表妹纖細,卻格外珠光寶氣。
那美人生得目光散漫不羁流露出三分野氣,氣質格外大膽銳利,像是刺人的花,雖少了女子婉約恭順之美,卻别是一番桀骜之美,美人搭在小臂上的素腕格外纖細,塗着蔻丹的小指微翹,十指纖纖,從上到下無一處不精緻,他當即沒管住眼神看了兩眼。
李柔察覺到對方不斷打量視線,坦然擡眸迎上對方目光,唇角綻開笑容,笑道:“我美嗎?”
謝蕪隻覺李柔言行反常,内心警醒,眉心微蹙隻覺不妙,還不待她分辨分明,隻見王志遠醉眼朦胧已是上前幾步,癡癡瞧着李柔方向,喉結滾動,舔了舔滿是火氣的唇:“美,實在是美。”
李柔聞聲低眉掩唇輕笑,猶如盛開牡丹,雍容華貴。
偏在她再擡眼時,眼底笑意更濃,卻殺伐決斷。
謝蕪隻聽得李柔發号施令:“來人,剜下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