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的兩心相知,追根溯源不過是掌棋者下的一步棋。
她于權勢得失之間無足輕重。
因而,她的情感不重要,她的痛苦不重要,她的煎熬不重要,她的為難不重要。
直至最後,她的生死亦不重要。
前世臨死之際聽到的那些話,她才真切知曉,她的一生于他們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
馬車行駛着,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到行宮。
行宮一應都準備好,謝蕪被安排在千瓊殿,因身上新傷加舊傷,勞心又勞力,謝蕪早早一直在殿中,待服過藥後便去歇息,等她再次醒來卻是夜半被痛醒。
全身被冷汗浸透,額頭布滿細汗。
渾身又冷又疼,周身寒津津。
尤其是小腹。
疼痛從小腹處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她想将自己蜷縮起來。
偏她一動,心頭的傷又開始撕扯般疼痛,腿傷也跟着痛
疼痛反複糾纏,疼得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下唇被咬出血窟窿,配着蒼白的臉,豔麗又凄涼。
身上冷汗一層接着一層,蓋了兩床被子,手腳仍冰涼着,沒有絲毫緩和的迹象,意識混亂之際,她口中含糊低喊‘阿娘’。
雨桐見狀,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往日夫人和老爺在時,女郎生病,夫人都陪在身邊的,如果夫人還在,看到女郎疼成這副模樣,指不定要心疼成什麼樣子。
夜間岑夫子得到消息出現在行宮時,謝蕪已痛昏過去。
待看過謝蕪情況,岑夫子立即開了方子讓人去抓藥,熬藥。
已經哭花臉的雨桐得到藥方,忙不疊地照做,趕緊去熬藥。
忙碌一場,待到岑夫子從行宮離開幾近天明。
已有馬車在行宮外等候,岑夫子邁上馬凳想着在馬車上眯一覺,剛掀開車簾就看到車廂内端坐的某人。
視線停頓一瞬,随即岑夫子直接跳上馬車。
今夜他本來是好好睡着的,偏有人攪他好夢,讓他出診看病。
看病便罷了,他何曾料想居然是為貴妃娘娘診病。
可巧的是他剛為貴妃診完脈,出了行宮遇上裴慎之……
岑夫子抿抿唇,心知裴慎之此時出現絕不是巧合,他對裴慎之親自迎他行為有些許感動,但他此時偏不想過多開口,他倒要看看裴慎之準備如何開口。
馬車徐徐前行,車廂内卻安靜。
岑夫子等了等,沒聽到問詢,狐疑着往旁邊瞅了眼,隻見裴慎之閉目合眼,清雅端正,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努了下唇,岑夫子手臂交叉疊在身前抱着,随也不再開口,阖着眼開始閉目養神。
車廂内一片寂靜。
靜了又靜。
就在岑夫子以為某人不會開口時,耳邊傳來清冷卻遲疑的聲音。
他聽到某人問起:“……她是何症狀?”
岑夫子聽到聲音睜開了眼,視線落在裴慎之身上。
視線略定,隻見對方面容如玉,清冷矜貴,宛若不經風月世外仙人,若非方才真切聽到了聲音,他竟要疑心自己是否出了幻覺。
偏他知曉自己并未聽錯,于是視線收回時出聲,并告知答案:“絕嗣湯。”
裴衡:“……”
車廂中又陷入沉默。
岑夫子:“我同你提起過。”
“絕嗣湯至陰緻寒,大損女子軀體。她體質本就孱弱虛虧,又喝了絕嗣湯。不僅于子嗣上無緣,落下病根,此生陰寒病痛之症難解。”
岑夫子雖長久生活在藥王谷,但他知曉女子不孕易遭非議。
藥王谷行醫救人,救過不少落魄婦人。
無子嗣,在七出之内,可見子嗣對女子有多重要。
絕嗣湯于女子而言,斷絕的何止是子嗣,幾乎是斷絕女子一生。
岑夫子不知貴妃為何會飲絕嗣湯,但這并不妨礙他此時對這條性命産生惋惜之情。
看到貴妃痛苦神情,他總算明白為何會在裴慎之臉上看到躊躇凝結神色。
堂堂貴妃,卻活得着實辛苦。
正如他先前所言,貧瘠之地長出鮮豔之花,絕非妙事。
絕對美麗姿容,對女子而言,絕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