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穿着月白圓領廣袍長袖,腰間系着皮質玉帶雙流蘇,束發的冠用得是玉璧纏枝金冠。
月白冷清,穿在他身上卻極為合适。淺淺一抹冷色着在他身上,如月光流華環繞在他身邊,即便日光極盛時亦不染他分毫。他眉眼舒朗,眼底藏着流光,眉眼與李玦有三分相似,與李玦的冷峻銳利不同,他眉眼細緻蘊藏更多的是溫潤多情。
李钰就是如此,他的一雙眉眼生得極好,即便他心中盛着虛情假意,可他一眼看過來,仍會讓人覺得他情深似海,心甘情願溺在他的深情中。
實現初級李钰的那一瞬謝蕪目光停住,隻覺心口上的傷又開始隐隐發痛,連呼吸都不可抑制變得沉痛。
李钰行至她面前先行行禮:“見過貴妃,皇兄讓本王護送去行宮。”
謝蕪循規蹈矩地稱呼他一聲:“齊王殿下。”又道,“既如此,那便勞煩齊王。”
許是秋日風冷,風吹來,謝蕪隻覺眼睛酸脹,為防失态,她隻得先垂下眼,餘光卻注意到繡在李钰錦衣上的蓮花團花紋。
是了,李玦喜歡海棠,李钰卻獨愛蓮。
“我當是誰,原是齊王兄,”李柔揚聲笑着,“明貴妃,皇兄對你可真是看重,居然命齊王兄親自護送你去行宮。”
今日李柔穿了身鎏金繡鳳織錦袍,配着墨綠織錦流雲裙,裙擺飄逸,行動間宛若天邊流雲,鬓邊戴着墜了紅寶石的累絲金鳳,正巧與她耳珠上紅寶耳墜遙相呼應,端得明媚張揚,縱情肆意。
她仍舊是團扇在手,扇面上繡着盛開豔麗牡丹,正有隻蝴蝶湊在新蕊處,金線織就的蝴蝶翅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竟像是扇面上的蝴蝶活過來一般,如今已然入秋,無需納涼曲風,是以李柔撚着扇隻為修飾,卻與她今日衣裳相得益彰。
李柔笑着湊至人前,惱道:“其實,何必如此麻煩齊王兄呢,恰巧本宮也要去行宮,自可攜明貴妃同去,難不成皇兄和齊王兄還擔心本宮不能照拂貴妃?”
“阿柔來了,”李钰微笑時,回頭隻說,“皇兄旨意,我如何能辜負皇兄所托。”
李柔一聽這話,頓時惱了,嬌蠻道:“我懂得了,定是皇兄對我不放心,覺得我行事不如齊王兄缜密。我不服,下次見到皇兄我定要與他好生理論一番才是。”
李钰笑笑,并未計較李柔玩鬧之語,倒是李柔擡頭仰望了頭頂天光,悠然享受道:“到底還是長安好,蜀地我可住不慣,這不皇兄看我救貴妃有功,讓我又回長安來。說來,這全是明貴妃功勞,本宮要多謝明貴妃了。”
謝蕪虛弱一笑,推诿:“殿下謬贊。”
李钰面含着微笑,隻說:“皇兄對阿柔自然是看重的。”
李柔對此話甚為滿意,眼底閃過一抹玩味,她以團扇掩面,眉眼具笑,更顯肆意張揚。
瞟了眼謝蕪的方向,李柔又道:“時候不早,既然人到全了,還是盡早出發吧。省得慎之得知還得送了又送,勞累自身,待會兒遣人定要将慎之好好送回定國公府。”
李柔話音剛落,隻聽得不遠處一道聲音傳來:“……殿下若真如此,臣豈不是失了君臣之禮。”
衆人聞聲,回頭看去,隻見裴衡由小厮陪同着出現在廊下正朝他們方向走來。
墨狐大氅,内裡繡着如意紋,領子卻是用了白狐裘,一抹跳色覆于玄色之上,不至肅穆壓抑之氣太重,視線稍向上移能瞧着其清晰下颌,因着久病,來人看起來比尋常男子清瘦許多,大氅披在他身上,讓人隻擔心會壓沉肩膀。
他的面色是極淨的蒼白,顯得一雙丹鳳眼瞳仁格外黝黑,眼角一顆淚痣亦變得明顯起來,鼻梁高挺,雙唇微抿,隻看皮相竟比女子還要精緻,偏他周身清逸,似山間隐士般高潔不可攀。
“誰敢說這樣的話!若有人敢非議,本宮定要拔下他的舌頭!”李柔見來的是裴衡,聽到他的話,第一個站出來反駁,随即又懊惱道,“本宮都說了不許叨擾慎之,怎的你們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
說完當即就要責罰,裴衡率先開口:“……咳咳,多謝長公主體恤,殿下與王爺到訪,慎之怎能失禮。”
他說一句話咳一聲,着實讓人擔心倘若風再大些會将他吹倒。
秋日風涼,衆人未在外多耽擱,各自去往各自去處。
踩上馬凳的一瞬,謝蕪已經盡力穩定身形,卻還是牽扯傷口,謝蕪身形一歪,不等雨桐攙扶,先有人将她托住。
隻一瞬便抽離。
謝蕪站穩身形,再擡頭隻見那道月白身影。
仿佛方才的一瞬隻是錯覺一般,心頭疼痛卻更甚。
這算什麼?
欲擒故縱嗎?
謝蕪心中五味雜陳,卻隻得壓下心中想法。
雨桐幫她掀開車簾,謝蕪置身于馬車中,待到車簾放下,她才能暫時得一份松懈。
偏思緒牽扯着傷口又開始疼起來。
李钰是第一個讓她知曉情意的男子。
曾經,李钰會對她諸多照顧。
與雨桐的相依為命不同,她曾對李钰萌生過情愫。
前世見到李钰,總讓她心中生出歡喜。與他想見之後,心中還期待着與他再次見面。
那時,李钰對她說,她值得世間最好的。
隻因錯過一次開花,李钰為了博她歡心,将長安花都送于她。
長長一條花街,滿城芳菲,那一年,她是最受人豔羨的長安女郎。
那一年,她無比期待着成為他的妻子。
在得知他為她求來賜婚聖旨後,她憧憬過他們往後生活。
她學習禮儀,想着從此為他相夫教子,可是……一道聖旨,讓一切皆成泡影。
前世,她總是體諒他的難處,體諒他的不得已,覺得是自己對不住他。她總想着若非是自己的容貌,定不會招來旁人過分矚目目光。得知他一直未成婚,她一直心存愧疚。
貴妃名分再好,終究不是她情願的。
隻有李钰。
隻有李钰是她最開始想嫁,卻未能成就姻緣之人。
可惜,上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