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拾一手心攥緊,站在人群中重新為自己再次申冤,再度叙述一遍當時的場景,哪怕她已經說過無數次。
即便是當場伏誅的罪犯,也要經由刑部定罪判決,像這種程度的屈打,分明是想讓她死在牢裡。
“她當然沒有殺人”。
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顧執能感到程拾一突然往自己身後小幅度瑟縮了一下。
不像害怕,倒像心虛。
“見過嘉和縣主”,顧執不動聲色擋住程拾一,朝她行了個禮。
滿頭華麗金飾,衣裳華麗風姿綽約的縣主首先望向他的背後,卻隻能見到半側身子,氣得勾起唇,收回眼神,敷衍寒暄“顧大人,巧遇”。
兩人的視線短暫交彙到一起,很快錯開。
仵作重新驗了屍,重金懸賞目睹案發當日之人,重金之下,必有證人,何況程拾一全程沒有觸碰屍體,進刀角度以及證人證詞,很快擺脫了嫌疑。
本就是一處技藝拙劣的栽贓,高川穹要的不過是時間,京兆尹是他的地盤,就算程拾一再有本事,也插翅難飛,他買通獄吏對程拾一用極刑,之後對外界宣稱畏罪自殺。
可惜高川穹算上了顧執,卻算漏了嘉和縣主,他原以為程拾一在京城孤立無援,也不過是自己在不了解她情況下做出的草率定論。
大門聽了兩輛馬車,程拾一低頭看一眼身上髒兮兮的衣裳,為難猶豫了許久,心中有愧,此刻也不敢直面嘉和,可也不知該如何與顧執相處。
程拾一果斷換了個方向。
嘉和擰着眉,拉住了她左手,“程溪”。
另一隻手同時被人拉住,顧執握住她的手腕,頗有種誓不罷休,“程拾一”。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程拾一想不明白,渾身每處傷口都在痛,還比不過這兩人帶給她的頭疼。
見她一臉為難猶豫,還在掙脫自己的手,嘉和縣主氣急敗壞把玉環甩在程拾一身上,若非程拾一眼疾手快,便要摔落在地上。
她冷笑“你究竟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若非此次被人陷害,你怕是怎麼也不會想起我,來京城的這些時日裡,你有想見我一面嗎?”。
“你就是個無可救藥的爛好人,若非你多管閑事幫那老頭,又豈會被人栽贓陷害上,你總是什麼事情都插上一手,撒那麼多善心,以為自己是濟世的菩薩嗎?”。
程拾一被她一通指責,并不反駁,隻是做錯事般垂着頭,拉過嘉和的手,沉默将手中的玉環戴進她的手指,“我的錯”。
顧執的手被程拾一拉下,他臉色沉沉望着程拾一,她在這一通指責中顯得不知所措極了,局促摸着衣角,一身新舊交錯的傷痕在陽光下暴曬,顯得格外猙獰。
明明傷人的話刺向的是程拾一,可顧執卻覺得難聽極了,像一把鈍刀子,緩慢又殘忍在心髒上割一個口子。
□□已經傷痕累累,受傷舔傷口嗚咽的小獸,為何還要被言語割傷。
“縣主,現在不該是說這些的時候,之後的事情本官會解決,有勞操心”,手強硬扣在程拾一腕間,顧執連假笑也不願維持,拉着人就走,“回家”。
“程溪”。
嘉和氣極,她奮力壓抑翻騰的怒氣,想将人擄走的心,顧執如今聖眷正濃,在朝野如日中天,加上偌大的将軍府做後盾,她無法直接從他手中搶人,隻能眼睜睜看着程拾一被他搶走。
坐在車廂内,程拾一還在往外面探腦袋。
“看什麼”,顧執煩躁睜開眼,他平日最愛幹淨,手掌卻直接扣住她髒兮兮的臉,将臉頰的肉擠出一點圓弧。
在那雙黑亮的眼睛遲鈍望向自己時,心像被輕輕揪一下。
“你何時與嘉和縣主相識?”,顧執看似漫不經心提問,捏着瓶身的手卻用上十足的力氣。
對于他的詢問,程拾一不是很想回答,她在顧執的另一側,也不看她,隻是盯着車簾被吹起時偶爾顯露的風景,“很多年前”。
顧執又酸又悶,視線投在她手上,想起她對嘉和熟稔的安撫,想起對程拾一不了解的過往,想起她對自己做的一切,曾經也毫無保留給過旁人,
“你沒什麼要同我說?”。
要說什麼,程拾一還真不知道,她以為兩人是橋歸橋路歸路,顧大人日理萬機也斷想不起來她這号小人物。
程拾一偷瞄一眼他的臉色,發現他面若寒霜,陰沉沉難看極了,她想該不會是前來問罪。
顧執瘦了很多,他肌膚白皙,顯得眼下烏青更甚,抿了那麼久唇,唇色還是淡淡的白,程拾一不想氣他,老老實實道“是我不對大人,我不該如此粗心大意,否則也不會狼狽入獄,還要麻煩你前來施救”。
話音剛落,顧執臉色更難看了,像是猛然壓抑着什麼“你存心氣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