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深夜沁涼清爽，他卻覺得寒意卻深入骨髓，連帶身上每塊骨頭都生疼起來。

“沒有落水，沒有失憶，沒有鈴铛，所有的一切，您都知道”。

顧執移開視線，指甲深深陷進肉裡，伸出鮮紅的血液。

歡聲笑語被一堵不算高的牆擋住，狹窄的角落裡安置着兩個無聲對峙之人。

沉悶的天空仿若一張烏黑的大網，籠罩在頭頂。

小老虎提燈憨态可掬，持續不斷散發着光芒，顧執精緻的容顔漂亮得似仙人，他知道程拾一喜歡漂亮皮囊，故意把提燈拿高，映照出自己最佳容貌。

再溫和的光靠得過近也變得刺眼，顧執微微眯着眼，朝程拾一笑，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莫要亂想，夜深了，我們回去吧”。

“光太亮，會刺傷眼”。

提燈的手被程拾一拉下，刺眼的光芒消失，顧執的眼睛下意識睜大。

“就此分别吧大人”，她很快又遠離了顧執，“我當不了您的侍衛”。

“……”。

氣氛凝結到冰點，顧執竭力微笑着控制自己的理智，裝作若無其事往前。

可他一步步向前。

程拾一後退一遍又一遍。

“這個提燈樣式難看，别人不要的你給本官”，顧執努力勾起笑容，“但無妨，我原諒你了”。

“你想知道的那些人的下落本官派人去找了，些許明日便可知曉”。

“本官新得一劍，由赤珠山鐵煅煉半載而成，見血封喉，很是适合近身打鬥，我讓人放進主屋”。

顧執一步步往前，嘴裡說着自己都陌生的話語。

即便這時，他的神色已經傲慢高高在上，不肯低下半點頭顱，他并不覺得自己有哪裡錯了。

要錯也隻是淩疏白的錯，他不該出現，南淳熙也不該說這麼多，将自己的計劃破壞，明明他費盡心思早已将知曉當年一事的下人全部移出京城，掩埋了過去。

“我不需要，大人”，程拾一并不買賬，面對着顧執，腳卻一步步後退。

她看着顧執臉色冷得駭人，步步向自己逼進，還是堅持道：“這些我都不需要”。

顧執：“那你需要什麼？”。

“不要謊言，要誠摯，要真心”。

“真心一文不值”。

你瞧，他一點也不懂。

程拾一覺得有些哀戚，她停在原地，可顧執卻沒有再靠進。

兩人雲泥之别，說再多也無益，程拾一不覺得自己能改變顧執的想法與态度，何況他對自己的定位也不過是解悶的玩意。

程拾一是一個人，她不想當取樂的玩物，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慢吞，可說出的話語尤顯鐵石心腸“既然從始至終都是烏龍，那就到此終結”。

“……後會有期”。

“若本官說不呢”，手被顧執拉住，攥得生疼。

程拾一的掌心傳來濕潤的涼意，她愣住，耳邊響起顧執冷徹的聲音，藏着數不盡的執拗偏執，“你不是答應了我，無論我是誰，都會對我好嗎？”。

"你不是騙子，也會對我說謊嗎？"。

“既然做不到，為何對我說這樣的話”。

烏雲散開，月光照亮一顆千瘡百孔的醜陋心髒和滿腔扭曲的恨意。

花瓣被落在程拾一的發絲肩頭，明明沒有下雨，手掌卻多了一片透亮水漬。

“我犯了錯嗎大人”，程拾一胸腔沉悶喘不過氣，像什麼東西梗在心頭。

一種無言的情緒，充沛豐滿，瞬間淹沒了她，她覺得顧執似乎在惡人先告狀，又被那他幾滴淚慌了心神。

程拾一不知所措喃喃自語“是我做錯什麼了？”。

“我有錯嗎？”

“當初遇刺那個雨夜，若是我再仔細些，也許不會錯認，是我不該像登徒子一般爬您的窗戶吓你，也沒給您帶來過什麼好東西，翻來覆去都是不值錢的吃食……”。

“那些木料是我不對，不該落在您屋内吓你，明明你說過雕得醜陋，守夜的燭火也總點太多，不用再放絨毯在床榻旁”。

“世上武功厲害之人多如牛毛，大人可以尋到更厲害的人做侍衛，還有這個提燈不喜歡便丢了吧.....”。

程拾一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她想自己認了錯，那就達到顧執的目的了，事情可以翻篇了，沒理由不翻篇了。

說到最後，她抿嘴淺淺一笑，真心的祝福顯得格外刺耳，“您與南小姐會安康常守，美滿良緣……”。

“不要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