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吃什麼?”。
他語氣很輕,輕飄飄如月光一樣的紗,卻讓程拾一寒毛瞬間立起來。
“是人”,程拾一炯炯眼睛緊盯着他,燭火在她漆黑的瞳孔裡搖曳,她聲音很平靜,“我一直都清楚,任務有多危險,可是大人需要我,而且還會幫我拿到卷宗”。
“我不是軟包子”,她說,“我隻是不生大人的氣”。
......
程拾一坦蕩又赤誠,甚至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得話有任何問題,“大人需要我,我就去做,你是我的恩人”。
如果有一天,顧執不需要她了,程拾一會自己離開。
顧執難得語塞,他從未遇見任何人像她一般,毫不費力就能騙到手,那麼呆,那麼傻。
“罷了”。
他想起身,手腕卻被一隻溫熱的手輕輕碰一下,“大人,給你”。
程拾一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個木盒,獻寶似得推到他眼底,朝顧執彎了彎眼,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
這是顧執第一次見她在自己眼前笑。
他掩去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緒,很給面子重新坐回床榻,心跳不受控飛快跳躍幾下,他端着臉,平靜問:“這是何物?”。
他半斂眸,随着程拾一動作,看見那木盒裡的東西,是很長一串木珠,亮麗的紅棗色,木紋整齊漂亮,靠近是可能嗅到淡淡的木香,
不同于程拾一單純覺得木塊顔色好看,顧執幾乎一樣便看出,這串木珠的品質不錯。
“曲水一片密林裡遺落的木塊,我瞧它好看,就帶了回來”,程拾一額前些許劉海被風吹到眼前,她眼睛在燭光下亮得驚人,語氣卻極為腼腆,“大人皮膚白皙,戴上好看,好看的......”。
程拾一見過有人揉手核桃,有人轉動手撚,也有人把玩串福和十八子,通過手指和手掌反複觸摸物,欣賞形狀和感知内涵,以靜心愉悅。
珠子在手中滾動時,會很放松,她想,若有一串珠串,顧執會不會就不用掐手臂,不用再在情緒波動時,把手臂掐得青紫,弄得傷痕累累。
每一塊木塊變成珠子的過程并不輕松,程拾一花費了許多精力時間,從一衆圓潤不一的珠子内,耐着性子挑挑揀揀,一顆顆比對,最後串成,遞到顧執面前。
顧執被烏發擋住的耳後悄然爬上一抹绯紅,他想,這呆子也不知道說些其它恭維話,張口閉口隻會說好看。
算了,她懂什麼恭維話。
程拾一頭發糊眼睛,她不甚在意撥弄幾下碎發,頓了幾秒,顧執垂眸不說話,既不點頭也不拒絕,她緊張開口,“大人......".
"你願意收下嗎?”。
顧執一言不發,隻是視線不受控移到她擱在盒子的手中,程拾一四指輕輕靠在邊緣,從他的角度望去,那雙并不白皙也不秀美細膩,甚至生出厚厚的老繭與許多新舊劃痕。
稱不上美麗的事物會有别的稱呼,比如力量,又比如說強健。
顧執依舊沒有動作,也是,程拾一眼神黯淡下來,大人出生名門,她們生來就隔絕着一道望不見盡頭的高牆,顧執當然會看不上這平平無奇的物件。
就在她準備若無其事把木盒收回時。
視線範圍突然闖入一隻手,手的主人甚至晃動幾下,像小狗抖動毛發,程拾一呆呆順着視線上移時,便看見顧執倨傲擡了擡下巴,他别過臉,“替我戴上”。
“别以為一串破木珠就能讨好我,我可不是沒見識的土包子,隻是看你可憐,才收下戴幾日”。
木珠滾過皮膚,剛好在手腕上纏繞三圈,不松不緊,可存在感卻異常強。
好似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将他套住。
冬日裡捕鳥的步驟他清楚,先撒上誘人的食物,待鳥兒放松警惕,一步步走向牢籠。
他是一隻咬住誘餌的鳥。
“程拾一”
顧執突然呼喚她的名字,程拾一的注意一直放在他身上,聞言歪了歪頭。
“你要記住我的話”。
“永遠,堅定相信我,不要離開”。
程拾一不明所以,她不行做出反應,可顧執的眼神暗得吓人,她隻覺得拒絕會産生無法預測的後果。
最後,還是點點頭。
顧執手指輕輕撥弄着珠子,淩疏白的話又浮現在腦海裡,他向來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卑鄙貪婪占有刻在骨子裡。
他揚唇一笑,如沐春風:“阿溪”。
“大理寺淩疏白淩大人,他向我提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