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燭火躍動的光影打在顧執側臉,顯得晦暗不明,“宴會上也許會出現各種變故,但無論如何,都要護好太子”。
顧執白皙的手意味深長撫摸上程拾一臉龐,他低于常人的體溫像是某種軟體動物,粘膩危險。
程拾一覺得眼角皮膚濕潤,似乎被抹上了液體。
顧執滿意緊盯着他眼角由自己指腹抹開的一道墨痕,像是上好瓷器上令人惋惜的一道裂痕,令人充滿摧毀欲。
“你的臉,被弄髒了”。
偏偏禁锢在自己手中的人毫無知覺,如同小動物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始終乖順看着他,帶着對信任之人的依賴。
“大人?”。
“你不是想進大理寺看卷宗嗎?宴會過後,我會親自向太子請求,當年一案畢竟牽涉衆多,至今仍緘口不提,想得到它的卷宗,需要付出點小代價不是嗎?”。
兩人挨得很近,從外面看,顧執像是把程拾一圈在懷裡一般。
“我知道你有别的法子”,顧執收回手,指腹上殘留着程拾一皮膚的溫熱,他不甚在意,“我猜,你一定去探過大理寺的卷宗閣,至于為何不得手?”。
“不僅僅在于卷宗閣守衛的森嚴,還因為你根本看不懂卷宗排序的編号,每卷卷宗外表一模一樣,瞧不出區别,數量更是多如林中之葉,你根本找不出”。
顧執語氣輕淡,甚至帶有不易察覺的笑意,他眼神百無聊賴一轉,恰巧捕抓到程拾一臉色由警覺到一點點漲紅。
他無疑戳中了程拾一的肺管子,她耷拉下腦袋,向來平靜的臉有了表情,多了幾分可憐巴巴和落寞,“我有去找”。
“我已經進了卷宗閣”。
“可我不識字……”。
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所以說啊”,顧執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他一改松懈姿态,琥珀般眼睛緊盯着她,像是鎖定獵物的野獸,蟄伏等待,“這不是脅迫,是邀請”。
程拾一沒看懂他要表達的意思,氣氛一時安靜下來,唯一有動靜的,隻有她餓響的肚子。
今日發生許多事情,等她解決完,天色已經暗黑,程拾一便沒來得及用晚膳。
在肚子響起一瞬時,程拾一便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從桌上飛身躍到門邊,随時準備奪門而出。
“大人.......”,她有些窘迫,又往後退一步,不願看顧執,“我回去了”。
趕在程拾一快拉開木門時,“走去哪?”,顧執緊盯着她,及時往外喚一聲,“林峰”。
林峰鬼鬼祟祟探頭。
“去小廚房喚人做些吃食上來”。
感受到程拾一目光,顧執不自在側了側身,聲音不知覺染上一絲僵硬,“看我做甚,如今你為我做事,自然短不了你一口吃的”。
見實在無法離去,程拾一默默又回到他身旁。
小廚房裡的人做事很利索,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便把飯菜陸陸續續呈遞上了床榻中央的小桌上。
床榻後擺放着一條長案,上放有古銅花尊和鼎爐,鼎爐裡燃着果合香,淡淡的檀香中摻雜着一絲輕甜果香,多了一絲不一樣的趣味。
顧執不愛用長案上的燈架,他把蠟燭放在離自己較近的一角,百無聊賴看程拾一臉上,瞳孔被蠟燭打上橘光,暖和又明亮。
她吃得很認真,像是帶着對食物的虔誠。
等程拾一心滿意足放下碗時,便看見顧執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低頭看一眼幹幹淨淨的碟碗,呆滞片刻,頓時熱氣湧上臉龐。
“飯菜很合胃口?”,顧執手支着下巴,歪了歪頭,沒什麼感情問。
“很好吃”,程拾一老實答道,她拽着衣角,“我生來胃口較大,又不挑食物,什麼都能吃下,所以吃得會比常人多”。
顧執并不在意她吃得多不多,他的注意停留在程拾一那句什麼都能吃得下,他不知想到什麼,臉色莫名冷了幾分,聲音像淬了冰“什麼都能吃下”。
“是因為沒有糧食嗎?”。
沒有選擇的孩子永遠不會挑食。
程拾一沒想到他如此敏銳,她心頭一跳,擡眼卻撞入顧執幽暗眼神中,她以為顧執是不喜歡這句話,剛想換話題。
又看見他繼續開口:“老實巴交的,你是練武場上的木頭樁子嗎?怎麼永遠都沒有脾氣”。
“你也不是卑躬屈膝,奴顔以待,任人宰割的軟包子”,顧執一隻手支着頭,長長的頭發拂落至左肩前,他面容精緻俊朗,在仍然灰暗的空間裡,像隻惑人的妖怪,雖說是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從未在你眼裡看到有任何恭敬或畏懼”顧執目光直勾勾盯着她,“野貓表面看着再怎麼溫馴,骨子依舊是桀骜不馴,護太子周全這一任務,聽着就諸多陷阱,你就不怕此去是個陷阱?”。
“太子千金之軀,身邊高手雲集,我為何偏偏讓你一個無名小卒去”。
程拾一沉默着不說話。
顧執語速越來越快,語氣越發咄咄逼人,“古來有以形補形一說,吃腦補腦,要想成為讓人望而生畏的人上人,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