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面前少女聲淡淡,似含霜雪。
宋卓十分不解:“你才回京不久,為何又要走。”
“如今我擢升延尉,官拜九卿,手中權勢突漲,今時不同往日,明昭帝必然忌憚。與其留在朝堂讓他絞盡腦汁如何對付我,不如退而求其次。恰逢仰韶官縣更疊,聽聞那邊的百姓如今正處于水生火熱之中,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觀。退至仰韶撥亂反正,休養生息,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劉付清泠緩緩道來。
先前還百般阻撓的宋卓,在得知如今仰韶百姓深陷囹圄,苦不堪言時,他也安靜了。
在經曆了很長一段思想鬥争,良久之後,他終于妥協,長歎一口氣:“罷了,你說得不無道理。阿蕪,若你在仰韶需要我的幫助,定要及時傳信回京,我定竭盡所能全力助你。”
“好。”少女淺聲應下,一字卻含千般堅毅。
離别時淇雨潇潇,銀絲綿綿不絕,斜斜飄下,胡亂拍打面中,隻是悶悶的鈍感,并不覺痛,但擾人非常,滴滴晶露漸漸聚起,飛似得攀上眉睫,劉付清泠仰頭望天,一抹霭白覆滿目及之處,如身處牢籠般沉悶壓抑,呼吸間也凝滿水霧。
她最不喜離别,不論生離,更勿論死别。生離錐心,死别斷魂。不若就靜靜離去,好歹是滞後的疼,至少能走得潇灑。以前每次與家人分别,她總是故作輕松,大多是夜間留一封書信在房,便匆匆駕馬離去。夜晚的風大多鬼怖,隻要心中默默盼着歸家那日,如飲蜜糖般甘甜,倒也不覺得害怕。
可她如今無家了。
劉付清泠黯然垂眸。
“帶上我吧。”
一道富含磁性的嗓音輕漸落至耳邊。
劉付清泠猛然轉頭看去。
天光微亮,夏意襲人,那人于遠處緩步而來,撐一紙青傘,雲煙缭繞,卻不減他眸中澈明,笑意盈面,美若谪仙。
劉付清泠眸光微動,心潭無聲墜入一石子,泛起層層漣漪。
又很快垂下眸。兒時除了宋卓,劉付清泠幾乎沒有朋友。她性子冷得近乎孤僻,不願與生人攀談,若沒有人主動來接近她,她是絕對不會主動去尋旁人的。但這次回京,好像有點不一樣。譬如上次乞巧,大家來尋她,其實她是開心的。
但她不會說。
有了期待總會有落差,人,總還是要耐得住寂寞的。所以她習慣性地拒絕一切讨好,這樣她便能将自己封鎖起來,不受世間各種情感所困。可改變總是悄無聲息的,她好像,有些動搖了。
劉付清泠沒有開口拒絕,她自己也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如何也吐不出。
那人靠得更近了些,傘檐不大,卻正好遮住了二人。蕭沂身上清冽的聽松香瞬間占據了劉付清泠的嗅覺。
淡淡的聽松香和雨滴的清甜交揉在一起,很好聞。
劉付清泠慢慢卸下些防備,她啟唇,
“蕭太尉來做什麼。”竟也沒有責備。
“山遙路遠,我覺得你缺個伴,便來了。”蕭沂說得輕松。
他怎麼知道自己要走?劉付清泠疑惑。
蕭沂似是看出她眼底的疑惑,他唇角輕揚,又俯身湊近了些,
“近日仰韶接連遞了多封折子進京,奏請朝堂增派些人手去鎮壓當地的刁蠻野民。”
“本帥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玉淵将軍最适合這門差事。你覺得呢?”
仰韶竟也遞折請派了嗎?此番歪打正着,倒是正好合了她的意。但是,真的有這麼湊巧的事嗎,莫非她想什麼就能來什麼?
劉付清泠還是沒理明白,不過她也應下:“可以。”
她總歸要去,此番确實無法拒絕。
蕭沂又開口:“一去仰韶,脫貧後,雙眉揚。”
劉付清泠眉目一沉,青蓮檀木盒的字函,他如何得知?
蕭沂翻袖,手中靜靜躺一字函,他眉眼淡淡,眼尾卻含笑,
“下次放隐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