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沂淺笑。
他走到桌前坐下,随手拎起一杯盞。
劉付清泠轉頭望去。
好巧不巧,那杯盞恰是宋卓拿多的那一個,而那杯中裝着的是譽漓姐方才給她倒的醒酒茶,她還未飲過。
不等她阻攔,蕭沂已飲了一口。
“玉淵将軍的茶,果然不錯。”蕭沂颔首,“本帥隻是來讨杯茶喝。”
“這不是給了嗎?”
這不是給了嗎……這人說話委實讨厭,她壓根不知道他要來,也從沒想給他留茶,卻硬生生教他說成特意給他留的模樣。
劉付清泠自知多說無益,也不欲與他多言,轉身離去。
蕭沂也不惱,隻獨坐院中啜茗觀月。
今夜新月格外盈亮,映過溫婉的桂花苑,也照過凄清的凜然居。
孟津白手撚茶色佛珠靜跪蒲團。
他着一襲梨花白單衣,身形似紙宣般清削。
屋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公子,吃點東西吧。”淡煙挽着食籃站在門外。
公子在房中待了一整天,滴水未進,淡煙有些擔心,她怕公子的身體熬不住。
孟津白沒有開口,他緩緩睜開了眼,眼前尚模糊,屋内一切忽然間開始天旋地轉。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母親。
孟津白的母親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方今也。
方今也的父親是惠宣帝身側的心腹右相,她從小受父親書卷凜然之氣熏陶,飽讀詩書,溫婉爾雅。
方今也還有一手精湛的繡花技藝,每每乞巧,她擲針所得的圖案總是各世家小姐中最好看的。
後來,方今也才繡雙絕的名聲在京城越來越大,登門求娶的高門子弟也越來越多,彼時的孟仲還隻是一個新科及第且一窮二白的書生小子。
可方今也卻從不拘泥于世俗之見,也不願循那迂腐舊矩,不少高門弟子登門求娶,都被她一一拒絕了。
那日孟仲登門拜訪方相時,方今也恰巧路過書房,一眼便被他身上儒雅風流的書生之氣吸引了。
于是她不顧父親極力勸阻,執意要嫁于孟仲。
第一年新婚燕爾,二人如膠似漆,琴瑟和鳴。
直到後來,方相死了,孟仲順理成章地坐上了右相之位。
自那以後,孟仲再也沒來過方今也的梨花别苑。
方今也時常在院中望着籠中那隻藍雀哀婉流淚,她覺得自己也好似那隻藍雀,被囚于一角四方宅院之中。
院中梨花和風輕搖,素白花瓣飄飄灑灑落了一地。
兒時的孟津白自出生起就從未出過這座梨花苑。
他隻知道,母親總是在哭。
他不明白為什麼,但他覺得院中的梨花開得好美,跟母親一樣。
他拾起一朵落地的梨花,遞與母親。母親神情呆愣,并沒有理他。于是他爬到母親身上去,将那朵梨花簪于母親鬓邊。
他笑着說:“娘親真美,比這梨花還要美。”
方今也聞言兩行淚倏爾落下,孟津白以為自己做錯了些什麼,他慌亂伸手,想抹淨母親臉頰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