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的動作敏捷、行雲流水,他的招式富于變化,從各種難以預料的角度進攻,甚至能從一根輕微的樹枝上借力。人類的長劍擦過他金色的發絲,緊貼皮帶的邊緣而過,卻始終抵不住要害。
可人類也并未在這場争鬥中吃虧,他訓練有素、劍法沉穩,一招一式都在規矩之中卻有意料之外的效果。他善于洞察對手的心思,每一次近身的攻擊都被他用劍攔下,每一次意圖明顯的角度變化都被他輕松化解。
萊戈拉斯從未感到如此的暢快,不同于斬殺敵人的急切與麻木,這場“決鬥”才真正将戰鬥的意義闡釋得淋漓盡緻。刀光劍影、步步為營、針鋒相對、如火燎原,武藝的比試本就該是如此,演一段激烈的舞蹈,在曲終時判一個高低。
時間過去了許久,久到埃斯泰爾早已計算不清。他不知太陽升到了第幾個手指的位置,但敢肯定的卻是,耽擱了幾個月才來尋找這隻精靈,真是他做的為數不多的錯誤決定。
就是這一瞬間的走神,讓精靈得以撤開手上對抗的力道。他大膽地将精靈刀抛入高空,緊接着蹬向一邊的樹幹,又一步踩在對手的劍上。借着精靈踏雪無痕的體重優勢,他在空中轉體,穩穩落在埃斯泰爾的身後。
精靈刀聽話地落回萊戈拉斯手上,他向這人類的脖頸處揮砍,帶着極為克制的力道。本以為比試會就此結束,可男人彎下腰,在地面蹲轉過後迅速起身。刀劍又一次碰撞,清脆的響聲在這片山坡上久久回蕩。
兩人的雙臂因發力而顫抖,隔着交疊的武器,萊戈拉斯又一次對上人類的眼睛。就算他沒有看穿的能力,此時也讀懂了,對方與自己心中那相同的情緒。
對峙間,人類突然開口:“埃斯泰爾,我的名字。”
埃斯泰爾……
萊戈拉斯的眉頭突然松開,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語使他手上的力量銳減。埃斯泰爾也同他一樣,兩人都将武器向前一推,借着這股力量向兩邊退去。
在高懸的太陽之下,纏鬥已久的兩人終于相視一笑,身上的疲憊仿佛一掃而空。精靈後退幾步,将刀在手裡轉了一圈,收回背後。
“我并沒有赢。”
“也沒有輸。”埃斯泰爾抱着手臂,目光柔和,“綠葉萊戈拉斯,你來自山脈以東,遼闊的平原北部,森林環繞的林地王國。”
“獨自翻過了迷霧山脈,花上幾個月的時間……”對面的精靈擡起頭,“追随一位能夠成就大業的遊俠。”
“這的确是我的目标,”他微微颔首,“所以我們遠可以做些比決鬥又意義的事情。”
萊戈拉斯當然同意這個說法,但他想到些同等重要的事情:“不錯,但我得先去森林捉兩隻兔子。”
樹下的赫伯發出一聲抗拒的嘶鳴,而埃斯泰爾難懂其中緣由。
亂石叢生的樹林邊,日頭照得毒辣。阿斯翠亞終于走出這片充滿陰影的境地,依舊感到頭腦眩暈、神情恍惚。她的眼睛在适應了外界的光亮後,得以在幹裂的土地上聚焦。
漸漸地,精靈的眼前浮現出一道小小的人影。
在半截潮濕的枯木旁邊,一個面上髒兮兮的人類孩子,背着個和他身形相似的背簍。他手上的動作停頓着,仿佛時間暫停。而當兩人的目光交錯時,他突然将竹簍丢在地上,沒有片刻猶豫,拔腿就跑。
欸……
阿斯翠亞一隻手伸向前方,卻沒能成功發出聲音,她有些懷疑這孩子是否隻是一個幻覺。但當她走過遍地碎石,來到他剛才站立的位置,那被丢棄的竹簍還在原地,底部鋪了一層雞油菌。
蘑菇在冬季生長是極為罕見的,即使雞油菌是這片地區在冬季最主要的蘑菇,但也擋不住它們至多存活一晚的事實。或許是得益于前天晚上的大雨,筐簍裡的雞油菌長得格外高。
居然都到了能生長蘑菇的地方了,那她絕不是一路向西,而是向着南方去了。阿斯翠亞得跟着這孩子,找戶人家好好問問,這兒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她撿起地上沾了土的背簍,輕輕甩到肩上,等她再回頭向後看去,那片森林居然隻剩一團模糊的虛影。她已經走出了很遠,卻似乎一直困在那裡。
阿斯翠亞在林中度過了一天一夜,當她别無選擇地爬上樹冠時,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絲斜打在樹葉上,為森林的頂端洗去了一層浮灰。法貢森林的深處依舊藏着邪惡力量,但它對林中精靈的影響微乎其微。
她忽然想起幾個月前,一隻霍比特人的囑托——“如果它們看不見你,就……看不見你。”這句不明所以的話語,在此時漸漸有了眉目。
其實阿斯翠亞對此早有感覺,最近的一次在她與萊戈拉斯、陶瑞爾前往貢達巴德山脈時,白道會正在北方的多爾哥多行動。當索倫的靈體被驅逐,越過北境上空,那兩隻精靈感受到強烈的壓迫。
精靈是伊露維塔的首生兒女,慣于生死離别,有着過人的膽魄。他們能夠直面危險的一切而不退卻,卻天然地對邪惡力量産生抵觸。
可阿斯翠亞從未和同伴一般有着感知能力,也從未經曆過抵觸的情緒,這使得她在那個雨夜得以思考:如果主神拿走了一些東西,是否該在另一處予以返還?
如果她看不穿這片土地的黑暗,那當邪惡生靈睜開雙眼時,她理應藏在同等的黑暗當中。
放下背簍,阿斯翠亞擡起頭。雨後的土地極其松軟,地上的腳印在此處收束,眼前是一座低矮的房屋,筆直的煙囪裡吐出微弱的白煙。而相比于這石塊堆砌的簡陋居室,後方搭建的木質馬廄才更像是主人的居所。
馬廄内并排着十餘匹駿馬,顔色各異。它們一個個毛色光亮、神采奕奕,馬蹄下踏着的幹草充實而幹燥,是新換上的一批。
就在此時,房屋的門鎖傳來一聲響動。在幾步遠的地方,木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一顆金色的小腦袋逐漸顯露出來。那孩子手上托着一隻盤子,在看到門外來客的那一瞬,它忽然脫離他的小手,七零八落地碎在了地上。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