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翠亞拉開弓箭，瞄準阿佐格的背後……不行，她的眼前又浮現出各色的畫面。她轉而對準半獸人的腳下，一箭接一箭地快速射出。

弓箭的每一次顫動都牽動手心的傷口，每一次疼痛都讓她越發清醒。

冰面中央的阿佐格受到兩面夾擊，他躲避背後的來箭，就留出了供索林進攻的契機。矮人揮舞寶劍，在敵人腹部劃出一道傷口。

阿佐格向後倒撤兩步，後腳跟也中了一箭。石塊結結實實地砸在冰面上，兩人所在的平台突然從整體中剝離。一陣晃動過後，冰塊漂浮在刺骨的河水上。

隻剩一隻箭了，最後一支了……

毫不意外的一箭射偏，阿斯翠亞将弓丢在地上，握着輕刀跳了下去。

兩人所在的平台越來越小，體力也逐漸耗盡。但對于孤山腳下的戰争，阿佐格還是勝券在握。沉重的一擊落在索林腳邊，它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笑。但下一刻，這位首領再也笑不出。

遙遠的天際又重新亮起一道白，原本稀薄的日光逐漸充盈，将落雪消融。在複明的天空中，傳來鳥類的鳴叫。但這叫聲并不尖細婉轉，反而充滿力量。

褐色的巨鷹在空中張開翅膀，劃出優美的弧線。它們的目光銳利，略過渡鴉嶺，飛向戰火紛飛的地方——它們是正義的夥伴，來為北方的聯軍助力。

巨鷹在阿佐格的臉上投下陰影，那是過去的陰影，失敗的陰影。它站在風中，一時忘記了如何動作。

就在此刻，索林突然丢下獸咬劍，将腳邊巨大的石塊抱起，砸向阿佐格。國王的動作行雲流水，他輕輕向後一撤，離開了漂浮的平台。

阿斯翠亞站在一塊浮冰上，看着冰面慢慢翹起。冰上那高大的半獸人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直到徹底被水淹沒。

說矮人是蠢笨的種族？

而索林帶着血迹站在日光下，濃密的眉下是智慧的眼睛，他對阿斯翠亞微微颔首——他的身形是那樣矮小，但此刻在精靈眼中，索林同高大的瑟蘭迪爾一樣，通身都透着王者的氣質。

阿斯翠亞同樣回禮，卻在低頭的瞬間感到一陣刺痛，從眼底直達心髒。這痛感熟悉，卻比從前的每一次都強烈。精靈痛苦地捂住雙眼，一片黑色中卻生出畫面——

冰下的阿佐格瞳孔并未渙散，它緩緩閉上雙眼……可冰面碎裂的聲音如此巨大，撲面而來的、濺落的水花……眼睛……突然睜開的眼睛……

過去，她能看見的都是過去而已。

可為何心上的痛那樣劇烈，這是誰的痛？是誰往日的傷疤？

精靈努力睜開眼，索林手持重劍，正在冰面上緩緩前行。他一路看着冰下的阿佐格，一切都在平靜中結束。往日戰場上的對手，如今就躺在他腳下。似乎沒有什麼不對勁，争鬥總有一方要勝利。

半獸人失去了指揮，聯軍又擁有了巨鷹的助力，戰争的形勢迅速扭轉。勝利隻是時間的問題，而照此刻來看，這時間不會太長。

可是……

一切都是那樣平靜，直到矮人的慘叫響徹山嶺。

索林的左腳被一支羽箭貫穿，鮮血淋漓。阿佐格突然破冰而出，左臂的刀刃直奔矮人的胸口而去。後者及時撐起獸咬劍格擋，擋下了這一擊。

阿佐格不斷加重手上的力量，千鈞一發之際，阿斯翠亞跳過破碎的冰面，精靈刀朝着它的面門劈去。半獸人隻得将左臂抽離，可這一抽離，就注定了失敗的必然。

冰面上的索林突然奮起反擊，他一劍穿透阿佐格的心髒，溫熱的血液噴薄而出。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阿佐格黑色的瞳孔慢慢向外擴散，它手臂上嵌着的刀刃還閃着寒光，卻再也無法殺死誰。

這個在傳聞中兇猛、狡詐又富有軍事頭腦的半獸人首領，就這樣潦草地倒下。無論它生前領導了多少次勝利的戰争，無論它生前有多麼磅礴的野心，隻要失去了生命——

它會變成地上的一顆土，或是河底的一粒沙。它的□□腐爛，它的靈魂不知所蹤……到最後，這個在精靈的史書中被提及的半獸人，會變得什麼都不是。

原來所有生命都是脆弱的，多強大的邪惡也都可以被抹殺。

“你救了……我的命。”

阿斯翠亞沒來得及去看索林，阿佐格的屍體砸出一片冰花。精靈随之跌入湖底，冰冷瞬間包裹了全身。生硬的水擠壓着她的眼睛，她看見湖底半獸人的屍體、數不清的羽箭，還有被時間腐蝕的物品。

這裡并不深，可這隻精靈不會遊泳。

一股湖水湧入口中，阿斯翠亞再去閉嘴也無濟于事。一串氣泡從面前劃過，她揮動着手臂掙紮，卻越陷越深。在即将觸底的時候，終于有人抓住了她。

比爾博用力向後一拉，可他用的力似乎是太大了，小小的霍比特在冰面上摔了個結實——他沒想到精靈會這麼輕的，和一片樹葉的重量相差無幾。見她并沒有什麼大礙，比爾博又趕忙去扶頂着傷口跑來的索林。

瀕死的感覺又一次消退，阿斯翠亞已經想不起這是今天的第幾次了，第幾次差點死掉卻又生還。她雙手撐着冰面，将湖水全部咳出來，口鼻中留下一片辛辣。

累啊，真的太累了。

“這個矮人也救了我……”阿斯翠亞的聲音虛弱，“矮人——不，大人……我們扯平了。”

這話可叫霍比特人愣住了。

“那個，或許你沒聽說過——這很正常，我是說，”比爾博有點尴尬地摸摸鼻子，“但我是純正的霍比特人，特别純正。如果你非要把我算成矮人，也不是不行，畢竟我們……”

是他，為什麼是他？怎麼一定就是他？

又是一陣耳鳴響起，阿斯翠亞再也聽不清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失去控制的感覺叫她惡心。可魔戒在面前，在一個淺淺的口袋中喃喃低語，它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那樣迷人……

那戒指生發出無數道透明的絲線，它們将阿斯翠亞像提線木偶一般從地上拎起。她握緊發燙的精靈刀——這把刀曾經屬于萊戈拉斯，她用它殺死過密林中的巨蛛，但此刻——

刀尖對準毫無防備的比爾博。

孤山的戰争以勝利告終，可渡鴉嶺上的氣氛再次緊張。

“你要幹什麼！”索林瞬間提起防備，将獸咬劍擋在比爾博胸前，“果然，背信棄義的精靈……”

又是那種詭異的光，比爾博實在是想不出這精靈到底針對他什麼。其實并不是想不出，他隐隐有些預感，是因為口袋裡那圓圓的東西。

精靈的眉目間的純良全然消失不見，她微微轉動刀尖，在地上蹲轉一圈——

“阿斯翠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