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無數種可能中，這就是主神寫給她的結局……在恢弘的大樂章中，這一天，這一刻，隻是伊露維塔随意揮動的一筆。

博格的武器用力砸下，阿斯翠亞向右邊翻滾——漆黑的錘砸在堅硬的山體上，而她則吊在懸崖邊緣，隻有一隻手在苦苦支撐。

在寒風的裹挾中，一切疼痛似乎都不複存在了。

諸神在上，漫長的一百來年間，阿斯翠亞頭一次受到死亡的脅迫。所以這就是瑟蘭迪爾那句話的深意嗎，叫她一輩子也别離開林地王國？

敵人的武器近在咫尺，可阿斯翠亞卻想起密林中的暗影，層疊的樹葉之上的、璀璨的星光……她想起戰場上、精靈王那個叫人害怕的眼神——不是憤怒，不是責怪，更不帶嘲諷。

她憑着年輕的沖動，不經思考地離開塔樓、闖入戰場、爬上山嶺……阿斯翠亞給他帶來了什麼？

她讓他心痛。

可阿斯翠亞還是覺得、還是覺得……

精靈耳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她猛然睜開雙眼，看見的是灰塵四處彌漫。巨型獸人腦袋裡戳着一把鋒利的刀，他在死前發出最後一聲哀嚎，随即一頭紮入無盡的深淵。

萊戈拉斯及時從它背上跳下來，倒塌的高塔在峽谷間搭起一道橋梁。他沖着對岸的精靈趕去，迎接命運為他選中的對手。

幸運的是，博格也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它放棄了死亡邊緣的阿斯翠亞，轉而向脆弱的“石橋”跑去。半獸人沉重的腳步踏在磚上，搖搖欲墜的高塔成為了決戰的戰場。

凝結成冰的瀑布懸挂在一旁，發出陣陣寒氣。石橋之上火光交錯，金屬摩擦發出凄慘的叫聲，像是長着利爪的貓在阿斯翠亞心上抓撓。

她另一隻手也抱上山石，将匕首插在縫隙之中，一陣努力過後，終于爬上堅實的地面。精靈顫抖着從死亡的邊緣站起來，除了眼前的事物再也難以思考其他——太近了……他們離得太近，阿斯翠亞不敢取出弓箭。

這位殿下的戰鬥方式與他父王截然不同，他靈巧、敏捷，進攻與格擋都帶起一陣微風。但索林那裡的收繳的獸咬劍較為沉重，精靈用起來并不順手。橋上，萊戈拉斯向左揮動的一刀落空，卻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博格鼻子上插着的這支裝飾，他能想出是出自誰之手。

對了，阿斯翠亞……

萊戈拉斯分出一絲目光，那精靈已從峭壁邊離開，踏上決戰的場地——不行！

就這一瞬間的分心，使那半獸人的武器劈面而來，他急忙向一旁閃身。堅硬的武器貼着他的背部砸下，脆弱的塔樓被撞出缺口。

缺口邊緣的精靈重心不穩，仰面向後跌落。

“去國王身邊！”

博格也跳下缺口，一把精靈刀直飛出來，阿斯翠亞急忙停止動作。腳下的塔樓劇烈晃動着，她又一次聽到萊戈拉斯戰鬥中的命令：“去找……國王！”

林地王國的國王，在他的身邊總是安全的。

可這隻精靈早就做出了選擇，既然離開了家，就不會再縮回殼裡去。山崖上不斷有半獸人的屍體跌落，阿斯翠亞向上看去，那裡是孤身一人的索林。

她抓起腳邊的輕刀，向殘破的樓梯奔去。

到國王身邊去——

腳下是濕滑的冰面，索林的手中僅剩斷劍。高大的蒼白半獸人正站在不遠處的山石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山下之王那狼狽的模樣。阿佐格的左臂曾被索林斬斷，如今那斷臂上插着一截鋼刃。

隻要再耐心等上一會兒，等矮小的山下之王筋疲力盡，等孤山的渡鴉再次飛走……阿佐格會對着他的脖頸來上一刀，像取下他祖父的首級那樣，結束索林的生命。

占領了孤山，整個北方都盡在掌握。

風雪溜進矮人的眼中，數不清的半獸人雜兵向他撲來——他深知活着才有希望，可菲力死亡的畫面在腦中一次又一次重演，索林心中有一團燃燒着的火，但這火正被渡鴉嶺的寒冷逐漸消磨。

不行……他是孤山的繼承人，是都靈一族的領袖，他是索林……是與祖輩不同的索林。他是矮人們戰鬥的信仰，他承載了太多的期望。

他不能在此倒下！

敵人又一次襲來，索林奮力将斷劍紮進半獸人的大腿。解決了一隻，另一隻卻又襲來。他被撞倒在冰面上，不受控制地向後滑去。

他的身後可是懸崖。

醜陋的半獸人在眼前叫嚣，露出充滿污垢的尖牙。它高高舉起鐵錘，朝着懸崖邊的索林砸去。

矮人在地上艱難地閃躲，他側身掄圓了手臂，去攻擊敵人最脆弱的脖頸。半獸人頓時失去意識，它龐大的身軀被丢下懸崖，朝着石橋上的指揮官砸去。

還沒結束……

最後一隻士兵舉起武器，緩緩超索林走來。這幾秒仿佛有一個紀元那麼久，矮人手無寸鐵，隻等命運的降臨。可就在這一刻，一道銀光從他臉側閃過——

半獸人的胸口被一刀命中，緩緩跪了下去。木質的刀柄，沉甸甸的分量——索林在敵人的屍體滑落之前将它取下。

這位國王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獸咬劍反射着稀薄的日光。他認出了這被交到自己手上的寶物……精靈的寶物，也是矮人的寶物。這把重劍支撐着他站起，直立，直立、挺直背脊，在這渡鴉嶺最危險的邊緣。

透過一層灰色的霧氣，索林看見此生的宿敵。

山羊在嘶鳴，座狼在低吼，戰場的血腥氣越發濃重。河谷城中的巨鐘不知是被誰敲響，沉重又悲痛的鐘聲在北方上空回響。

聯軍早已疲憊，可半獸人的軍隊似是無窮無盡。

霧中的阿佐格突然揮動武器，一塊鎖鍊捆綁的堅石。索林定睛一看，在蒼白半獸人的身後，是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他記得，幽暗密林的精靈。

啊，他們最讨厭的、最狡猾的、最高傲的……夠了。

勇敢的矮人也不畏懼任何敵人，高傲的精靈也從不屈居人後，索林在今天承認了。

似乎父親總有哪一點會比兒子強一些，就比如阿斯翠亞還沒做好攻擊的策略，阿佐格就已經用眼睛捕捉到了她的存在。堅硬的石塊從她身前劃過，幾欲将她命中。

腳下的冰面被擊中，蛛網一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開。在這危急時刻，索林手持獸咬劍，他邁着穩健的步伐，像一塊堅不可摧的黑色盾牌。

阿佐格頓時轉換了攻擊目标，這使精靈得以脫身。這裡并沒有高大的樹木，阿斯翠亞隻能跳上高處的斷牆。

看似堅固的冰面上，矮人王與半獸人首領打得有來有回——阿佐格不停揮動着武器，索林根本無法近身。腳下的一圈冰面被反複錘擊，裂縫逐漸連成一道缺口。冰面下是湧動的瀑布水，譚中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