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位置逐漸偏移，遠方的兩隻精靈跟着記号抄了近路，在亂石中艱難穿行。孤山下，煙塵從黑色的大地上緩緩升起，火焰尚未點燃，但焦灼的氣味已經充斥整片戰場。

木精靈的軍隊與鐵足軍對立兩側，一方肅靜，一方喧鬧。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是弦上待發的箭，隻等一聲令下。

“那是你女兒？她說還有一支軍隊在路上。”

巴德注意到了瑟蘭迪爾憤怒中的複雜神情，即使他不發現這一變化，也像矮人一樣能聽懂那隻黑發精靈的話——這片土地有各種各樣的語言，可“爸爸”“媽媽”的發音總是類似的。

總是類似的。

“……不是。”

甘道夫聽到了“貢達巴德”，這詞也令他感到心驚。作為為數不多的維持着理性的人，他又一次上前。可就在這時，瑟蘭迪爾握了許久的精靈刀卻突然出鞘。那精靈王端坐在高大的雄鹿上，巫師絲毫見不到他的表情。

“瑟蘭迪爾？你這是瘋狂之舉！”

“半獸人到來之前，這群矮人将全部落敗。”精靈目不轉睛地盯着戴因。

“精靈沒法孤軍奮戰！貢達巴德——”

“精靈不會和矮人聯手。”

眼看他們都快吵起來了，比爾博從甘道夫身後走出來。他靠近比自己還高的雄鹿，說得謹慎：

“我見過你們王國的那些精靈，他們很尊敬對面那個……很喜歡她，你也一樣。”他側過身，面對精靈的軍隊，“她帶來的消息令人信服，但你直接放任不管，這又怎麼不是一種挫敗軍心？”在這一刻，比爾博的目光無比準确地落在嘉維爾身上。

霍比特人就是奇怪啊。這些生活在安甯的西方、不聞世事的種族，似乎總能在重壓之下挖掘小小的快樂，從冷硬的人身上發覺淡淡的溫暖——這對他們來說就像在田裡掰苞米一樣簡單。

“她就是你女兒你自己說的，我全聽到了。”比爾博咽了口口水，向前蹭了兩步。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讓瑟蘭迪爾攥緊了刀把，“你不能反悔，再說了——就算隻是一隻普通精靈，我們也算是有人質在那邊，對吧？”

這隻霍比特人已經自動把人稱換成了“我們”。

“如果開戰了，先死的一定是——”

“夠了！”瑟蘭迪爾怒吼一聲，他眉頭緊鎖，嘴角的肌肉緊繃着。

比爾博以為怒火會被傾倒在自己頭上，迅速躲在了巫師身後。但這位精靈王似乎不太想理會他，目光始終都在對面的戴因身上。

不需要别人教給他，瑟蘭迪爾什麼道理都明白，可戰争從來都是伴随着流血的——不論犧牲的是誰，他都不是沒有準備。

“叫你們的人退後，我們來對付這支雜牌軍。”

這話是對巴德說的，眼看戰争無法避免，他隻能招呼着村民們撤到後方。對于精靈的幫助和保護，巴德心存感謝，但……他見識到了一位國王對于利弊的權衡，也隻能為那隻落單的精靈祈禱了。

“哪個是你老子？”戴因直接忽視了阿斯翠亞的又一次提醒，“不管是哪個，半獸人來之前都得死！”伴随他的笑聲響起的，是身後矮人的一陣歡呼。

“小子們——”

“騎在雄鹿上，手拿精靈刀那個。”

“哪個？”戴因騎着的豬颠了一下。

“瑟蘭迪爾，歐洛斐爾之子。林地王國的國王，幽暗密林的春天。”她要短話長說，将這僵持的時間拖得越久越好，“我的父親，你回過頭就能看見。”

這一颠隻讓戴因怔愣一瞬，随後他把嘴角咧得更大了，“狡猾的精靈，那尖耳朵隻生了個兒子——”

“如果是你這樣的矮人，不認識我确實不怪你。”阿斯翠亞的背挺得筆直，緊緊盯着他的小眼睛，“聽着，半獸人來勢洶洶，即使我們的軍隊和你們聯手——”

“我們不會和背信的精靈聯手！”戴因舉起錘子，胡子上的兩個小辮跟着顫動。随着他的動作，方陣中的矮人也紛紛舉起武器。山羊腳踏着土地，發出粗重的呼氣。

“你們勢單力薄，矮人。”

“現在就把你砸成肉泥，你覺得你老子會跪下來，對着我們掉眼淚嗎？”

什麼？

矮人們的情緒始終高漲，他們在喊些什麼口号，但阿斯翠亞一點也聽不清了。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她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頂。

這隻騎着豬的矮人要她猜測瑟蘭迪爾，對吧？他在妄想他們的國王屈膝跪地……對吧？

“不會！永遠、永遠不會！”她用盡全力喊出這一句，這突如其來的話又讓戴因的坐騎一颠，“你盡管動手！沒有任何人會為我哀悼——”

“哈哈——”

“因為所有矮人！精靈！人類！包括你們效忠的國王！”阿斯翠亞向後猛地一踩，掙脫了其中一隻矮人的鉗制，“都将被埋葬在孤山！”

戴因的眼睛向外凸起，表情變得猙獰，卻又像是雕像一般凝固。他手裡的錘子高高舉起，朝黑發精靈的位置甩去。

大地一陣劇烈的顫動，震耳欲聾的聲響在耳邊爆炸。城牆對面的山脈被鑽出三四個巨大的空洞，崩裂的碎石仿佛山脈噴濺的血液，暴雨一般落下——是地蛇。

巨型蠕蟲似的生物張着一張大口，獠牙向中聚攏成花型，堅硬的石塊在它們口中悉數粉碎。它們出現的原因隻有一個——

“這是哪一出……”戴因眼中的憤怒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驚。

在這一刻，風沙漫天，戰場的硝煙更濃，隻是風向……有了極為迅速的轉變。

矮人的鐵錘在腳邊砸出一個深深的坑洞，阿斯翠亞腿一軟坐了下去。精靈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但即使活了下來，阻止了精靈與矮人的紛争……面對半獸人大軍，他們勝算渺茫。

“都靈衆子——”

地蛇向後撤出空洞，黑黝黝的坑道内，一支地獄大軍即将到來。

“中軍出擊！羊騎兵在後！”

随着聲音的響起，矮人軍隊瞬間出動，奔赴戰争前線。鐵足軍中的每一個士兵，都是摩瑞亞之戰中活下來的精銳。他們步伐穩健，奔走之處引起一片震顫。

堅實的黑色盾甲被高高舉起，緊接着插入地面。矮人們用四層盾牌築起了一道防線，鋒利的長矛穿插其中。在防線的對岸，無數半獸人似黑壓壓的蟲群，帶着泥土色的盔甲沖來。

精靈不參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