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不如先好好想想自己的處境。」
瑟蘭迪爾打了個手勢,軍隊繼續前行。金色的盔甲在夜幕下格外紮眼,精靈們整齊的步伐踏在地面上,引得沿途的樹枝都發出輕顫——阿斯翠亞果然是不夠了解他。
隊伍的最末尾,一隻精靈握着他腰上的刀,心中滿是忐忑。蘇拉納的白馬從他身邊一閃而過,可他需要跟緊隊伍,絲毫沒有機會叫住他。
叫住他問一問,阿斯翠亞和陶瑞爾怎麼樣了?
一提到這兩隻精靈,嘉維爾就知道自己對萊戈拉斯的敵意不是憑空而來的。和領頭的國王正相反,王國護衛隊的隊長認為——三人的私逃,根源于某位王子的帶頭慫恿。
遠方的一支三人小隊一路向北,在此時轉向西方行進。
大地安靜無聲,但在不可見的地方暗潮湧動。索倫的靈體朝遠東之地逃去,大概是白道會有所作為。但半獸人大軍的步伐并未因此停止,它們繼續朝孤山而去。
等矮人、長湖鎮人類、木精靈、霧山獸人四方軍隊到齊之時,戰争也将拉開帷幕。
但或許……還會出現第五支軍隊。
貢達巴德位于迷霧山脈的最北端,臨近灰色山脈的西部。這座山脈在地圖中被描繪為三個相連的山峰,但實際的景象遠比圖畫複雜。缪笛與赫伯被留在山腳下,三隻精靈徒步向上。
這裡的山石仿佛被灼燒過,呈現斑駁的黑。傍晚的最後一束光芒拂過,霧氣彌漫,山體上非自然的切割卻顯得更加銳利。半獸人的堡壘依山而建,造型直白的堡壘蒙着一層厚重的鐵鏽,像是無數層凝固的血液塗抹而成。
三隻精靈将高處的一塊岩石作為掩體,整個貢達巴德——包括更北方的駭人的黑色山脈,都盡收眼底。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帶來某種死亡的訊息。
「更北之地有什麼?」陶瑞爾看向兩人。
「一個宿敵……」萊戈拉斯回答着,目光卻無法從堡壘上移開,「古時的安格瑪王國。」
阿斯翠亞注意到了,他扶着岩石的姿勢并不止那樣稀松平常。萊戈拉斯的指節在用力,但她暫時沒能想到是因為什麼。
書上記述的眼前這座要塞,就曾是此國的堡壘。半獸人把這裡當做軍械庫,鑄造戰争的武器。
「有光——」陶瑞爾捕捉到堡壘中的光線,手迅速摸上武器,「那裡有動靜。」
兩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洞口中的光忽明忽暗,似乎是有生命在那裡呼吸。像是某種信号,又像是某種警告……
「我們在這裡等夜幕掩護。」萊戈拉斯輕聲下達命令,接着收回了目光,他說,「這是片兇惡之地。」
是啊,貢達巴德從來都不是什麼宜人的地段,更何況半獸人的勢力長期盤踞于此。即使此處受到南方和東方精靈力量的壓迫,但黑暗還是在此處潛滋暗長。
黑發精靈回看着他,這情形是如此熟悉——像是在許多年前的星光盛宴,又或是在不久以前的碑林,總之……萊戈拉斯要講一個故事。
「上一個紀元,我們的族人就是在此征戰。」
岩石上有三隻精靈——辛達、諾多和并不純粹的木精靈,可他們都被包括在“我們”之中。
阿斯翠亞在等待着下文,順便觀察堡壘之間的道路走向。可等了許久,萊戈拉斯都沒有在發出聲音。她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感覺像野草一樣從心底萌發。漸漸地,如同蟒蛇纏上脖頸,困住呼吸。
“我的母親就死在這裡。”
風從遙遠的北方吹來,帶着難以抗拒的冰涼。細碎的石子被風吹落,掉入狹窄幽深的山谷,卻沒留下任何聲音。阿斯翠亞企圖動動手指,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失去了這一能力。
這不該令她驚訝才對,因為在許多年前她就曾拼湊出這件往事。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時周身的冰冷,就是那位王後最後呼吸過的空氣。
時空重合的錯覺讓精靈心悸,阿斯翠亞仿佛聽見了刀劍交錯的聲音,血腥彌漫、大霧四起……她隻能閉上了眼睛。
“我父親從不提及此事,”萊戈拉斯始終望着遙遠的北方,面上平靜地沒有一絲褶皺,但不經意間聳起的眉頭還是出賣了他,“根本沒有墳墓,也沒有回憶……一切全無。”他咬緊牙關,好像這樣就能抵抗痛苦。
為什麼會這樣?
陶瑞爾搭上萊戈拉斯的肩膀,以此來給他支撐。她從前從未聽過這些過往,并不了解他的心事,但即使了解沒有什麼作用——
從前……從前萊戈拉斯談起母親總是溫柔的、淡淡的,阿斯翠亞能從那些溫馨的小事中聞到花香,聽到流水的聲響。有關親手栽下的樹、泛着柔光的燈,一切都是那樣美好。
她能從那些瞬間中窺探到自己的生母,幻想出那遙遠又模糊的瞬間,迫使自己相信……相信自己也曾擁有。
可這樣一隻美好的精靈,竟葬身于眼前的山谷。而這樣一個美好的母親,一個美好的王後……
瑟蘭迪爾怎會不緬懷……他為何不緬懷。
「萊戈拉斯,」阿斯翠亞慢慢轉過頭,「原諒我。」
「你沒有錯,談什麼原諒?」
「我什麼都不了解,那些話也不該說——」
她沒法再說下去,因為萊戈拉斯按住了她的左手——那藍色的眼睛在說話,它說到此為止就好。硌在掌心的是貢達巴德的沙礫,但手背上卻是讓人心安的溫度。
越過他金色的腦袋,阿斯翠亞還能見到陶瑞爾含笑的目光……誰說林地王國的精靈都是暴脾氣的,他、他們明明是她這一生中最溫暖的存在。
「他……給你寫那麼長的信實在不奇怪,」萊戈拉斯将聲音放得很輕,「但如果你真的見過我母親——」
她一定會像愛國王一樣愛着王後。
遙遠的孤山腳下,精靈的軍隊已排列成型。林地王國給長湖鎮的流民帶來新鮮的食物,這屬實是救了他們一命。
矮人拒絕了巴德的和談,也不曾應允自己許下的承諾。索林與那位屠龍者僅有一牆之隔,但厚重的岩石足以隔斷一切。隔斷一切,也掐滅巴德心中最後的希望之火。
看來這仗是非打不可。
臨近傍晚,灰袍巫師終于趕來。他帶來遠方的消息——阿佐格領導的多爾哥多的半獸人傾巢而出,正往孤山奔赴。此時斷然不是與矮人開戰的時機,否則趁精靈與矮人兩相殘殺,半獸人便可将北方一網打盡。
甘道夫認為同精靈還是可講理的,但那高牆之後的矮人……
索林倚在孤山的寶座之上,眼神渾濁而迷離,他耳邊充斥着金銀的喃喃低語。曾經的祖輩在訴說,死去的巨龍宛若重生,大殿中始終回蕩着一個聲音——
這片他們曆經千辛萬苦才奪回的土地、還在某一處躲藏的“大山之心”、綴滿了星光的白寶石……他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交出去。
陶瑞爾望着遠方的天色,夜晚已經開始侵染,她轉向萊戈拉斯:“如果我們要進去,現在就該動身。”
她的話音未落,密密麻麻的黑色就撲面而來。不知名的生物組成一道飓風,貼着三人的頭頂飛過。天空一片黑暗,這片山脈因為怪物的到來而更加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