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拉納騎在馬上，身子有些歪斜。看來他是連夜趕到這裡的，疲憊的樣子叫三人險些認不出——他什麼時候成了瑟蘭迪爾的傳信官？
「我帶來您父親的口信，令您即刻返回他的身邊。」
萊戈拉斯猶豫片刻，招手喚來了赫伯。他回頭對兩人道：「走吧。」
「殿下，」蘇拉納立即接到，「陶瑞爾已被放逐。」
「被放逐？」
「啊還有阿斯翠亞……冕下。」傳信官想起了什麼，開始在衣服裡翻找。最後他拿出一張疊了好幾折的紙，在眼前抖開，「我該轉換下人稱，對吧？」
「這是什麼？」
「你要做好準備——」
「快說……」阿斯翠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比蘇拉納還急。
「陛下無權放逐你這個不聽勸的家夥，因為你是上一個讨人厭的冕下指定的人，現在你們兩個一樣惹人煩了。他每天有無數的事務要處理，而你隻會給他添亂。你怎麼能像密林裡的巨蛛一樣呢？長了足足八條腿卻隻想着往外爬，加利安讓你讀了那麼多有用沒用的書，難道就沒有一本講了如何——」
「蘇拉納，給我。」
阿斯翠亞上前一步，直接抓過了蘇拉納手裡的“信”。這哪是什麼傳信，明明就是加利安老師記錄的要事——可關鍵是，這種閑聊也算得上什麼要事嗎？
記了足足兩頁？
哦，瑟蘭迪爾還在裡面編排了陶瑞爾和萊戈拉斯呢。隻是他們的殿下在其中似乎沒有什麼過錯，占的篇幅也太少。通篇看下來，隻有阿斯翠亞的人格受到了傷害。
她知道這些并不是瑟蘭迪爾的真心話，可讀起來也确實傷人。阿斯翠亞一直讀下去，好像要一頭紮進這些漂亮卻無用的字裡。這張紙上真的全是廢話，除了這最後幾句……
在她的背後，一隻年輕的雄鹿悄然靠近。
萊戈拉斯不知那封長信上寫了什麼，但他确信的是——無論他的父親說了多麼不靠譜的話，這傻孩子都會相信的。
「你回去告訴我父親，如果陶瑞爾無處可去……」他對蘇拉納說着，另一隻手牽過了赫伯，「那我也無處可去。」
「萊戈拉斯，這是你父親的命令……」
“缪笛！”
突然出現的雄鹿長着一身豆黃色的絨毛，嘴裡發出輕輕的嗚咽。它将頭搭在阿斯翠亞的右肩，與闊别許久的朋友依偎在一起。
他怎麼在這裡？
她不知道，她隻知道缪笛的身上是森林的味道，溪流的味道，家的味道……
可這溫馨的場面并未持續多久，阿斯翠亞感到肩上一陣疼痛。
“嘶——”精靈捂住被輕拍的左肩，在兩人的注視下回過頭。這兩個比她先來到世界許多年的精靈，面上皆是了然。
“回去吧，阿斯翠亞。”萊戈拉斯這樣說。
渡鴉還在往孤山飛回，長湖鎮被拆散的家庭也悉數團聚在一起。但流雲在此刻靜止，天空中沒有任何聲音，他們之間也是。阿斯翠亞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的敲擊。
“回哪去，”她反問，“為什麼回去？”
“回家去，你受傷了。”
“你受的傷一點不比我輕，如果對你來說不算什麼，那對我來說也是。”阿斯翠亞慢慢看向地面，“但如果您是認為我不适合——”
“我沒有——不管你要說的是什麼。”
是的，萊戈拉斯該給出更合理的理由——因為太年輕嗎？阿斯翠亞隻有一百來歲，像森林中的幼樹一般……可她的智慧的樹枝早已伸向高空。
那是因為缺乏經驗嗎？阿斯翠亞會拖他們後腿，打亂戰鬥節奏……才不會呢，除了瞄準上的困難确實難以克服。
如果瑟蘭迪爾都沒法決定她的去留，那他到底有什麼理由替她決定？
萊戈拉斯不得不承認了，他沒有這個理由。于是他隻能笑着問：“阿斯翠亞，我要去北方——貢達巴德，就現在、立刻，你來嗎？”
來嗎？
阿斯翠亞立即點頭，又将目光轉向馬上的蘇拉納。“也替我告訴陛下……”
說什麼呢？
那張握在手裡的紙好像在發燙，比龍焰的溫度更加灼熱。這串火焰一直燒到精靈的心裡，她感覺胸口有些刺痛，比肩上的疼痛來的更加真實。
“他還在王座上坐着？”
“當然。”
“那就告訴陛下，我想要他始終平安地坐在那裡。”
隻要那根源鏟除，隻要整個北方太平……她的家就能始終存在于森林。
阿斯翠亞拍拍缪笛的頭，借着腳邊的石頭，爬到了雄鹿的背上——她似乎也有了需要時就會出現的夥伴，而這夥伴是一位父親送給她的。她又對兩隻精靈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出發了。
“阿斯翠亞！”就在這時，蘇拉納又叫住了她。這隻精靈總覺得還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傳達，非常非常重要，但此刻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我……我還是很喜歡你，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這兩句話似乎沒有任何關聯。
赫伯要邁出的前蹄突然收住，阿斯翠亞感受到兩道格外直白的目光——這兩道目光的主人，神色頗有不同。
“把吊墜還給你那天我就說過了，你是我兒時的玩伴，是我願意去維護的朋友。”她将手放在雄鹿頭上，缪笛向前走了幾步，“我感謝你的陪伴，也謝謝你的給予和包容……”
“好長的拒絕詞。”陶瑞爾說得小聲，“換做我，我會直接說我們不合适。”不知道是不是聲音太小了，小到萊戈拉斯聽不見——或者是他裝作聽不見。
紅發精靈低着頭笑了。
“你永遠是我的朋友，也隻會是我的朋友。”
三人順着小路離開，蘇拉納望着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如果說剛來送信時的心情是擔心而激動的，那現在就是失落的，無比失落的。可是，他要說的真的是那句話嗎？
“喜歡”這個詞他早就說過了，這拒絕的話他也早就聽過了，那到底是什麼……
對了，嘉維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