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維爾要他對阿斯翠亞說聲抱歉,再将她盡快帶回來。可這兩件事蘇拉納都沒做到……算了,這位冕下終有一日會回到林地王國,而護衛隊隊長的日子,也還有很長很長。
她終究會聽到那聲“抱歉”,也一定會原諒。
這場旅程開啟地太過突然,持續的時間也遠超阿斯翠亞的想象。但她确信的是,這三天的經曆勝過她在林地王國的一百年。
半獸人、矮人、人類、巨龍……這些從前隻能在書上找到的字眼,真實地出現在眼前。她見證了一隊矮人的出逃、一座城鎮的摧毀與重建、一個種族面對死亡的坦然或勇敢,還有那遠古夢魇的終結。
似乎蘇拉納講的那些戰争故事,在此刻才終于有了實體。
而提起這個人名,阿斯翠亞又不可避免地想到瑟蘭迪爾——這位隻表露過兩次真情的國王。一次是規勸她斷掉離開王國的想法,另一次……是在加利安記錄的這封“長信”。
從前她以為,自己這樣的精靈真的隻會被無視。
“我該托他給嘉維爾也帶句話的,”阿斯翠亞突然皺起了眉,“他肯定知道我離開了。”
“等戰争結束再說吧,”萊戈拉斯沉聲道,“而且我不覺得他能和你好好說話。”
戰争?
“我們三人不足以發起一場戰争。”
“當然,”他微微眯着眼,是執行任務時的嚴肅神色,“參與戰争的不是我們,是渴望争奪孤山的各方勢力。”
孤山……巨龍已死,此時這消息應該已經傳遍中州大地。不論是從财富還是戰略位置,那裡都成了必争之地。得到承諾的村民會投奔孤山,但他們并不是矮人的大敵。
阿佐格的半獸人軍隊一定會參戰,博格的出現就是證據。
還有嗎?
阿佐格背後的勢力是索倫,那麼座狼、巨怪、地蛇、巨蛛、哥布林……所有邪惡生物都可能受他的支配。
還有嗎?
“我在擔心,這場戰争會有木精靈的參與。”萊戈拉斯的聲音很小,卻把阿斯翠亞吓了一跳。
“為什麼?”她立即反駁,“我不覺得瑟蘭迪爾陛下會冒着這麼大風險去孤山,他沒理由——”
日光下,萊戈拉斯在馬背上回過頭,他眼中的情緒是那樣複雜。有生以來第一次,阿斯翠亞從這雙眼睛中看出了與他年齡相符的深沉。
瑟蘭迪爾有理由,那理由中包含了愛與愧疚。
“我還是不這麼認為,”黑發精靈像是要逃避這件事,别開了頭,“精靈有三戒,可陛下隻有他的子民。他愛王國的所有精靈,就像我們愛他一樣天經地義。”
北方的風總是很生硬,打在面上毫不留情。萊戈拉斯沉默了許久,他大概怎麼說都無法逆轉阿斯翠亞的想法,但還是不忍心她就這樣被瑟蘭迪爾欺騙。
“那你還是不夠了解他,阿斯翠亞!”面對驟起的北風,他将聲音放大,“财寶對他來說勝過生命!”不知是不是錯覺,阿斯翠亞覺得這話中滿是怨氣。
或許是因為這“生命”的指向過于具體。
遠方的孤山,矮人們終于在故鄉團聚。山中的寶藏閃着金光,卻也彌漫着腐朽的氣息。璀璨的阿肯寶石不翼而飛,索林的目光不似往常那般清澈——
史矛革已死,但新的巨龍即将誕生。
天空逐漸變暗,密不透風的黑遮蓋了整個中洲。白馬上的兩隻精靈感到心悸,有什麼強大的威壓籠罩他們上空。缪笛的腳步也開始錯亂,可阿斯翠亞對這壓力卻毫無察覺。
“先停下來。”萊戈拉斯翻身下馬,輕聲安撫着赫伯。
他們在碎石之間停了下來,阿斯翠亞将缪笛牽到陰影之中,靠着山體坐了下來。雄鹿趴下,将頭放在精靈的腿上,一副萬分委屈的樣子。
“萊戈拉斯殿下,”阿斯翠亞輕輕撫摸缪笛的頭,還是忍不住要将心裡的話說出來,“我可以說嗎?”
“無論是什麼,”萊戈拉斯轉過頭,“說吧。”
眺望的陶瑞爾收回目光,她察覺氣氛有一絲不對勁。
“我不如您了解您的父親,這是一定的。”黑發精靈低着頭,避開和對面那人的對視,“但在林地王國年輕的這一代精靈之中,流傳着一個新奇的說法,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
她短話長說的技能不知道是從哪學的。
帶着這樣的無奈,萊戈拉斯上前幾步,蹲在阿斯翠亞面前。這下這隻精靈就不得不看着他說話了吧,他回道:“從沒聽過,冕下,請您直接告訴我。”
“瑟蘭迪爾陛下是個身懷絕技的石匠,”阿斯翠亞又移開目光,試圖忽視那刺眼的笑容,“因為他的言語就像塊沉重的石頭,常常拖累了自己,還砸傷了身邊的人。”
“他砸傷您了嗎,”萊戈拉斯想起蘇拉納的傳信,面上的微笑漸漸消失,“那您還是這樣維護他?”
“嘿,你們兩個——”
“因為我知道他永遠是口不對心!”阿斯翠亞說,“殿下,如果他愛你,他就永遠不會說愛你!這、這……不關我的事,隻是我應當轉達——”内襟裡的那張紙還在發燙,她的拳頭逐漸握緊。
“你比這片土地上的任何珍寶都值得他珍惜。”
長久的寂靜,萊戈拉斯并沒做出任何回答。或許他的心中一直都有答案,但始終有什麼擋在他的瑟蘭迪爾中間——有關母親的恨,有關理念的争執,有太多太多不可言說的事。
這麼多、這麼多的隔閡,從來都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開的。
“萊戈拉斯,我隻是說說而已。”
天空的黑色越發濃重,北方的黑暗境地出現正進行着一場紛争。僞裝多年的謊言被揭穿,多爾哥多最深的陰影被光明遣返,返回遠東。
陶瑞爾實在是看不下去,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兩人要為并不在場的第三人鬧得不愉快?
「你們聽,」她出聲打斷這沉默,「有沒有聽到,缪笛在說什麼?」
休息中的雄鹿适時地發出嗚咽,阿斯翠亞慌忙将臉貼上去,卻聽到了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他餓了。」
不遠處的赫伯也用叫聲來回應。
「真是抱歉,」那種莫名的壓迫消失了萊戈拉斯回過神來,輕撫雄鹿的脖子,「忘了你們沒有蘭巴斯可吃,該像以前一樣早晚各喂一次。」他溫和的語氣帶着些許勉強。
“早晚各一次?”阿斯翠亞擡起了頭,“我以為你隻有晚上會去。”
“所以阿斯翠亞中午晚上都會去,”陶瑞爾的唇角漸漸翹起,“而我早上中午都會去,如果有哪天我們恰巧誰也沒有碰見誰——”
「你這家夥一天吃了六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