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湖鎮像是湖泊中央的一顆太陽，騰空的火焰将月光都掩蓋。水底伊洛斯的殘骸在呼喚，呼喚着這顆太陽同它一起沉沒。巴德似乎聽到了遠方的哀歌，歌詞為整個世界哀悼，也為他的祖輩惋惜。

沒什麼能阻止它了？

不。

“爸爸！”巴德的小兒子帶着黑箭，獨自一人爬上鐘塔。這是隐藏在他們家中幾十年的秘密，也是對抗巨龍的最後武器。

“巴因——”

史矛革又一次襲來，整個鐘塔的頂棚都被掀翻。那口鐘帶着火焰落地，發出沉重的最後一聲。巴德救回危險邊緣的巴因，從他手裡抓過黑箭。人類站在火海的最高處，與蘇醒的巨龍對視。

“你是何人，膽敢反抗我？”史矛革的聲音仿佛來自遠古，給人無形的壓迫。

巴德并未回複，他抓起地上的弓，可惜它早已在撞擊中斷裂。

“這實在是可惜……”巨龍在地上匍匐，踏過一串串的火焰而來，“現在你該怎麼辦呢，弓箭手？你已經被抛棄了，沒人會來幫你……那是你的孩子？”史矛革越來越近，而巴德卻手足無措。

“你沒法保護他，他會燃燒！”

巴德将斷裂的風弩固定在木柱上，弦被拉起，沉重的黑箭搭上巴因的肩膀。年輕的孩子在顫抖，但這一刻，他們家族的使命在他的肩上重合。

離手向那暴虐而去，略過塵煙黑影。此箭即使最後一支，火焰之中……此箭既是最後一支。

“巴因，看着我！”

白馬突然停住腳步，馬上的兩隻精靈險些仰翻。地面一陣劇烈的震顫，巨龍的身體撞過長湖鎮的建築物，掙紮着飛向天空。它的胸口有一處殘缺，那裡插着一支黑箭。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叫聲，暴虐的史矛革竭力向上飛去。可它再也無法到達雲端——它眼中的光芒漸漸消失，這隻沉睡許久的巨龍在蘇醒的第一天，便被人類中的勇者奪去了性命。

它向下墜落、墜落……最後永眠在它創造的火海當中。

“它死了？”

“……一定是了，殿下。”

長湖鎮上一片寂靜，但漸漸地，人聲越來越大。天邊逐漸亮起一道白，孤山的渡鴉正在飛回。不就之後，中洲世界每個生靈都會知道，惡龍已經死了。

每個生靈都會知道……這正引起萊戈拉斯的擔憂。

鎮上一片混亂，村民流離失所。兩隻精靈在天明時才趕回，眼前正是這一幅景象——留在鎮上的矮人們找了艘算得上完整的船，打算動身前往孤山。奇力的傷好得很徹底，仿佛從未中過那一箭。

“陶瑞爾……”

“你的族人在那邊，你必須要去。”陶瑞爾并不敢多看一眼，她與矮人擦肩而過，可奇力卻追了上來。

“和我一起來。”矮人将手放在心口，那雙眼中又充滿了澄澈，“我知道自己的感覺，我并不害怕！你讓我……有了活着的感覺。”

“我不能——”

“陶瑞爾！”奇力向上仰視着，“吾生所愛。”

阿斯翠亞看不到陶瑞爾的表情，可在這時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身邊的萊戈拉斯向前走去，她企圖抓住他的胳膊，卻沒能成功。

“萊戈拉斯殿下。”陶瑞爾臉上的複雜表情一閃而空，隻留強裝出的鎮定。她并沒稱呼他“萊戈拉斯”，因為她感受到這陣氣息不同往日——他的到來，帶着強硬的命令。

“該和那矮人告别了，”精靈的語氣異常平靜，但矮人的面色卻很是不善，“你有其他使命。”

他們私自離開林地王國是為了什麼？

至少萊戈拉斯是為了追殺那黑暗的來源，所以阿斯翠亞無法反駁，可是……她發現自己有時也會過于感性。

“殿下，能否請您帶我去找醫師？”黑發精靈站在離萊戈拉斯幾步遠的位置，“我的左肩還是——”

“你受傷了？”

看着快步走來的精靈，阿斯翠亞并沒回答。而等他在眼前站定了，她才低聲說：“您剛剛對陶瑞爾說了‘告别’對吧？告别這種事，從來都是很私人的。”

萊戈拉斯皺起了眉頭，他垂下目光，試圖掩蓋自己的情緒。但阿斯翠亞輕易就看懂了——他不喜歡矮人，尤其不喜歡這個奇力。一想到自己最好的夥伴與最厭惡的矮人有瓜葛，他簡直像渾身有蜘蛛在爬一樣難受。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受傷？”萊戈拉斯還是很在意這個問題。

“擦傷而已，并不嚴重。”阿斯翠亞對他露出一個微笑，“萊戈拉斯，我們不是說好回來幫助村民的嗎？”

精靈不明白她為什麼高興，也不記得這約定是什麼時候達成的，卻還是懵懂地點點頭：“……當然。”

長湖鎮在進行災後重建，村民們很是一緻地推舉巴德做鎮長——這位河谷邦之王的後人、真正的屠龍者、多年來都受人愛戴的正直之人。

矮人的小舟在冷卻下來的湖泊上漂蕩，巨龍的屍體就沉在湖底，同它摧毀過的村落一同沉沒。隻是一個時辰的時間，可那艘船卻在陶瑞爾心裡漂出去很遠，仿佛有一個紀元那麼久。

告别時奇力将他最珍視的、母親的遺物送給她，這石頭正被她攥在手中。“阿斯翠亞，”陶瑞爾叫住了牽着孩子的精靈，“剛剛聽到你受傷了——”

“擦傷而已。”阿斯翠亞又将那謊話重複了一次，即使她說出了真相，也并不能在這找到什麼治療的醫師。而且她更怕的是，受了傷的鹿，會一心想着回到圈裡……

“凡妮莎！”

臉上滿是灰漬的男人抱過了阿斯翠亞手裡的孩子，他含糊地說了一串什麼，大概是感謝。阿斯翠亞微笑着點點頭，像是無數次對林地王國的精靈做的那樣。

“我記得你總是見到小精靈就躲起來，”回憶起從前，陶瑞爾的表情終于有一絲松動，“什麼時候變了？”

阿斯翠亞有一瞬間的怔愣，什麼時候變了？她并沒注意過，因為——

“精靈的生命太長了，陶瑞爾。”萊戈拉斯與巴德交涉後，面色凝重地返回，“我們的一生有着太多改變……而其他種族是沒有的。”他的話意有所指。

短暫的寂靜過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萊戈拉斯殿下，我帶來了您父王的口信。”